“這樣啊,那還挺好的……”李青目視前方,“我相信你的眼光。”
李浩輕聲問:“青爺要不要見一見這孩子?”
李青不語。
其實,是他沒勇氣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一代又一代。
百餘年來,他見了許多,亦與他們產生了很深的羈絆。
最初往往美好,最終往往悲涼……
如今的他不敢再高估自己,有些事,注定習慣不了,那就相見不如不見。
李浩也沒強求,隻是道:“李家離不開你,離開你的李家也不再是李家了。”
李家能免俗,非是李家人都道德高尚,隻是因為有李青鎮著,故才沒有被利益熏心,如若李青和李家切割,李家便會淪落成真正意義上的資本家。
不會有任何意外!
這也是朱婉清、李浩都主張讓李青的秘密,在李家小輩兒之中流傳下來的原因。
非是拉李青下水,亦或如何,而是不如此,李家必將墮落。
李青明白李浩的意思,微微頷首道:“大家我會顧好,小家也不會落下了。”
“嗯…,好的。”李浩輕鬆笑了。
隨即,又有些感傷,道:“李家是你的,卻也早不是你的了,年輕那會兒我不明白,甚至還曾為此苦惱,如今……”
“說這些做甚?”李青失笑道,“從我將爵位傳給你爹時,我就沒想過當什麼甩手掌櫃,給他了,就是給他了。”
李浩欲言又止。
李青輕鬆笑道:“我有兩個永青侯呢,也用不了這些,有一個傳承下去也挺好,不能便宜了老朱家不是?”
李浩愕然,繼而大笑。
“青爺有時候看得真的通透。”
“有時候?”
“啊哈哈……一直都是,從始至終,放眼天下,無一人能及青爺十之一二……”李浩改口,拍起馬屁。
太陽很暖,不一會兒,李浩便有了困意,李青也不再與他聊天,讓他安然入睡,然後給他蓋上毯子,無聊發呆……
以李家的財力,采購一些藥材自然是分分鐘的事,沒多久,李雪兒便將李青給的清單采購完成,大包小包一並送來。
李青一一查驗,皆品質上佳,許多都可稱之為珍品。
這也正常,在金陵這地界兒,沒人敢將李家當冤大頭。
“不錯,不錯。”李青將藥材一一放入對應的藥櫃中,拍了拍手,道,“今日就讓你大哥住這兒吧,晚些我以真氣給他梳理一下。”
李雪兒點點頭,瞧了眼還在熟睡的大哥,拉著李青走到一邊,輕聲問:
“雖然我知道不該問,可我知道……真實情況遠沒有大哥表現的那麼樂觀,我,我想知道……”
吸了口氣,李雪兒問:“咱們還能在一起好好過個年嗎?”
“可以的!”李青說。
李雪兒悶悶道:“你都沒想一下……”
“沒騙你,我也沒必要騙你。”李青說道,“百餘年積攢下的經驗,可不是一堆紙麵數據,今年一定可以過個團圓年。”
李雪兒輕輕點點頭,想說什麼,又無從開口。
李青苦笑:“怎麼,想安慰我啊?”
“沒有……”李雪兒被深邃而明亮的眼眸盯得有些發虛,瞧向彆處,“彆離是注定的,感傷卻可以是一時的,美好則是一直存在的,你在,它就在。”
李青含笑點頭:“我活了這麼多年,都明白。”
“那我先回去了。”
“嗯。”
…
夜幕降臨,一根根蠟燭將窗紙照的很亮、很暖,李浩精神頭極好,李青也很有興致。
真氣梳理之後,爺孫喝著清茶,秉燭夜談。
夜風吹響紙窗,透著一股暖意,燭火時不時抖動一下,將暖色調渲染開來,鋪滿整個房間……
時光涓涓流淌,暖意越來越濃,果樹青翠,枝葉茂密……
棉麻大規模輸送交趾的力度逐漸減緩,許多通過種種途徑收購上來的棉麻,都留在了大明。
李家如此,朝廷亦是如此。
大明地大物博,人口龐大,可也是有限度的,時下,大明的棉麻存量明顯少了一大截兒,不能再一股腦全往交趾輸送了。
事實上,市場已給出了反應。
時至五月,溫度進一步上升,燥熱感逐漸顯現,棉麻價格卻沒有因此而降低,反而還漲了少許。
再不收斂,定會被有心人察覺,致使戰鬥提前打響。
不能過早讓市場情緒爆發!
六月初,皇帝送來密信。
朝廷已經開始通過哈密衛,展開對西域大範圍的棉花收購,預計中秋節之前,就能將西域的棉花‘盈餘’,收入大明腰包……
同時,河套地區也在籌劃之中,隻等市場情緒爆發,便搶先采集。
這些,都是以陸炳為首的錦衣衛、以及黃錦為首的轄下東廠番子在運作,並不經過群臣。
當然了,僅是如此,並不能做到絕對保密,無他,權力場沒有絕對的秘密。
可朱厚熜一手轉移大法,卻讓群臣的心神都鎖定在了太子身上。
棉麻的進一步增持,讓李青底氣更大!
不過,朱厚熜的操作也讓他有些犯嘀咕。
朱厚熜如此配合,他自然歡喜,可提前培養太子……卻嚴重不符合小皇帝一向的品性。
“怎麼了?”李雪兒瞥了眼密信內容,狐疑道,“這不挺好的嗎?”
李青沒搭話,將密信甩給正與表叔侃大山的朱厚照,道:“你看看,這對嗎?”
朱厚照接過仔細看了一遍,點頭道:“挺對的啊!”
“再看看!”
“……”朱厚照撓了撓頭,總覺著這語氣好像在哪兒見過。
又過了一遍,總算發現了其中貓膩,驚詫道:
“小老弟這是要做甚?”
李雪兒雲裡霧裡,催促道:“發現了什麼仔細說來。”
朱厚照存心賣弄,挑眉打趣:“小姑沒看出來?”
“我……我當然看出來了啊。”
“那你還問?”
“我要你說。”李雪兒揚了揚巴掌,眼神威脅。
朱厚照:“……粗魯。”
清了清嗓子,朱厚照神情嚴肅起來,沉聲道:“小老弟確實不對勁兒。”
“哪裡不對?”李雪兒奇怪,“我覺得挺好的啊,在棉麻戰打響之前,儘可能提升實力,沒錯啊!”
“小姑你關注錯了重點,你說的當然對,皇帝也沒做錯,可皇帝采用的方式……有問題!”朱厚照指著一個詞,“你看!”
李雪兒瞧向他指的地方,驚詫道:“太子?”
“嗯,轉移群臣注意力的方式有許多,作個妖就是了,畢竟他又不是沒作過。”朱厚照道,“可用太子來轉移群臣注意力,代價可就大了。”
商業上,李雪兒努努力還能彌補不足,可政治權力場上,她就不行了。
李雪兒隨她娘,卻不具備她娘的條件。
朱婉清自記事起,就被皇帝老爹潛移默化地灌輸這方麵的知識,這點,李雪兒比不了。
不是笨,而是她沒在權力場待過,也沒人教過她這個。
僅靠自學,可學不出精髓。
“彆賣關子,展開說說。”李雪兒道。
“太子加冠勉強說的過去,壯大詹士府培養太子也沒啥問題,十六歲都可以參軍了,不算是小孩子了,畢竟是儲君……”朱厚照說道,“可讓太子住進乾清宮,這條就十分不妥當了。”
“不妥?”
“乾清宮是什麼地方?”朱厚照道,“那是皇帝才能住的地方,就好比後宮的坤寧宮,非後不可入駐!”
“這倒是……”李雪兒緩緩點頭,隨即不解,“不對啊,之前聽你說起往事,你那會兒不也在乾清宮住了好長一段時間嗎?”
“他能跟我比?”朱厚照白眼翻上了天,傲然道,“誰敢跟我比?”
李雪兒:“……”
雖然不服,但無可辯駁。
大明獨生子就是這般豪橫!
朱厚照繼續道:“如果說太子住進乾清宮是為不妥,那讓太子堂而皇之的理政,便是大忌了。”
李雪兒蹙眉道:“這不是吸引群臣注意力的權宜之計嗎?”
“然也!”朱厚照道,“這是在釋放政治信號,不存在權宜之計這個說法,造成的政治影響力太大了,這會切實削弱皇帝的權柄。”
李浩插話道:“這不對吧?當初的懿文太子,還有仁宗,可都是以太子之身,理過政、監過國的。”
“太祖的權柄是嘉靖能比擬的?”朱厚照哼道,“哪怕太宗讓仁宗監國,那也是因為要親征,不得不如此,可就是那般,還搞出一個漢王來掣肘仁宗,可嘉靖皇帝呢?”
“一沒有太祖的權柄,二沒有太宗的必要,且又無人能掣肘太子……”朱厚照道,“這麼做,根本不符合常理。”
李雪兒偷偷瞧了李青一眼。
“你想說什麼?”
李雪兒訕訕道:“我在想……皇帝該不是丹藥吃多了,腦子出問題了吧?”
李青:“……”
這腦回路簡直了,果然不該對她抱有希望……李青滿臉無語的看向朱厚照,“說說你的想法。”
“我……”朱厚照抓了抓頭發,悻悻道,“我的想法,跟小姑一般荒誕。”
李雪兒頓時鬆了口氣。
還好,不是自己一個人。
不料,朱厚照給出的想法,與她根本不一樣。
“我想……小老弟該不是也要撂挑子吧?”朱厚照乾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