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存在，必留痕跡。
何況是在最顯眼，最會被詳儘記錄的廟堂之上？
李青做事太高調了，隻要詳儘的查閱，根本無所遁形。
誠然，這個結論太過荒誕，就是大字不識的莊稼漢，都不見得會相信。
可這些個讀書人，卻是動搖了。
越是深究，越是相信，無他，一切信息都在指向這個荒謬的結論。
群臣不是沒想過推翻這個荒誕結論，可一旦推翻，處處都是古怪和不合理，可隻要建立在這個荒誕的結論上去深思，那麼一切都是那般合理……
自然而然，邏輯自洽。
隻不過……這也太癲了吧？
《論·永青侯》還沒個結論，群臣卻已經開始懷疑人生……
難道世間真有長生之術，仙人之說？
~
乾清宮。
朱厚熜：“如何？”
陸炳：“涉事諸多大員，都開始懷疑兩個李青是同一人，並且越來越不可自拔，猶以內閣四大學士，以及六部九卿為甚，他們幾乎篤定了。”
“嗬嗬，掌握的信息越多，他們越是深信不疑，因為……這本就事實。”朱厚熜嘴角勾起，滿臉振奮，“黃錦啊。”
“奴婢在。”
“這幾日，李青作何反應？”
“沒有什麼反應，李青他讚同皇上您的做法。”黃錦如實說。
聞言，朱厚熜再無顧慮，哈哈一笑，豪情道：“用不太久，朕之權柄便能徹底超越憲宗，僅次於太祖、成祖。”
“皇上……”黃錦撓撓頭，“這其中……有關係嗎？”
“當然！”
“奴婢愚鈍。”黃錦訕笑道，“懇請皇上解惑。”
朱厚熜自得一笑，故意賣關子，哼哼道：“看好朕的操作便是了，啥都掰開揉碎了喂，你也難以成長。”
“……是。”黃錦倍感失落。
走出乾清宮，黃錦問陸炳，“你知道嗎？”
陸炳摸著下巴道：“知道一點點。”
“說來聽聽。”
“想得美。”陸炳哼道，“這可是我想了幾天幾夜，費儘心機才悟到的，想白嫖？”
黃錦拍了拍胸膛，豪爽道：“我請你喝酒。”
“哈哈……皇上用心良苦，我豈能不顧全？”陸炳拍著黃錦厚實肩膀道，“這腦子啊，越用越靈，你好好想吧。”
“嘁，誰稀罕！”黃錦哼哼道，“我問李青去。”
“……”
~
忙完公務的嚴嵩，在回家路上遇到了黃錦，不由大感好奇。
“黃公公，這是……？”
“啊，沒什麼，咱家瞎溜達……”黃錦忙道，“嚴大學士你忙你的。”
我都下班了，還忙個啥……嚴嵩忍俊不禁，“那就不打擾黃公公雅興了，起轎。”
轎子晃晃悠悠行了一陣兒，突然發出“啊”的一聲。
轎夫忙放下轎子，還未來得及關心自家老爺，便見嚴大老爺衝出轎子，撒丫子狂奔，一邊大聲道：
“回去告訴夫人，我有公務在身，晚些回去。”
轎夫：⊙o⊙…
話說，嚴大老爺這身子骨夠強的啊……
嚴嵩心肝狂跳，不是累的，而是激動的，理通了，終於理通了。
李青就是李子，李子就是李青。
為何皇上會毫無道理的信任、重用？
為何這些年下來，李子風采不減絲毫？
為何李長青之後，留下的空白沒有補足？
一切都說的通了。
我肯定是第一個發現這驚天大秘密的人，這波先手得抓牢了……嚴嵩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這般狂奔。
皇帝突然提議永青侯，加上黃錦來連家屯兒，無疑說明李青就在京師，就在連家屯兒。
黃錦是在往連家屯兒的方向走……
而能讓黃大掌印不乘轎子的人，整個連家屯兒再找不出第二個！
…
‘鐺鐺鐺……’
門沒鎖，呼哧帶喘的嚴嵩沒拿捏好力道，直接給敲開了。
透過寬大的縫隙，正看到院中石桌前，李青正倚在躺椅上，手持話本，翹著二郎腿，優哉遊哉。
下一刻，話本移開，露出李青麵容。
許久不見，還是那般模樣，沒有一丁點變化。
“是你？”李青驚奇，輕皺了皺眉頭。
嚴嵩一下子緊張起來，說話都磕巴，這可是真正的永青侯，一個活了保守估計兩百年的人……
“下，下官，嚴嵩，冒昧來訪，還，還請勿怪。”
李青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重又拿話本擋著臉，懶洋洋道：
“我可不是大明國師了，不用稱下官。”
嚴嵩鼓足勇氣，緩步走進院子，恭聲道，“您不再是大明國師沒錯，可不代表您不是永青侯啊？”
說罷，嚴嵩緊張的看著話本。
遺憾的是，話本並沒有被移開，話本之後是什麼神情，也不得而知。
半晌，
都沒有下文。
~
下班回家的夏言苦思冥想。
李青，永青侯，李青，永青侯，李長青，李子，李國師……
連家屯兒！！！
夏言突然全想通了，倏地起身，滿臉驚容。
“備轎，啊不，備馬，來人，備馬……！”
與此同時，掌握第一手資料，且又極端聰明的翟鑾、李本，也先後悟得真諦。
於是乎，一個個歲數不小的大老爺，彰顯了相當強悍的體格，策馬狂奔，直奔連家屯兒……
合理了，一切都合理了。
皇帝突然提議永青侯，肯定是永青侯來了京師……
‘聰明如我，我肯定是第一個想到的’
繼嚴嵩之後，這個念頭充盈在三人心頭……
今日黃錦已非吳下阿蒙，被嚴嵩瞧見後，便故意慢悠悠行路，還走走停停，以便徹底拉開距離，好不引起嚴嵩懷疑，繼而壞了李青的規劃。
然，還沒到連家屯，便聞身後馬蹄踏踏。
黃錦好奇轉身望去，頓時驚愕當場。
竟是早已不年輕的夏言。
黃錦忙轉身跑向一邊，往地上一蹲，撅個屁股，做拉屎狀……
夏言匆匆而過。
“好險好險……”黃錦拍了拍胸脯，一臉慶幸，同時，也很疑惑。
夏言這是乾甚？
沒等他搞明白，馬蹄聲再起……
黃錦愕然回頭，揉了揉小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忙又跑到一邊背對著主路，撅著屁股往地上一蹲……
待人匆匆而過，黃錦皺起粗短眉毛，一臉納悶兒，自言自語道：
“今兒這是咋了？先是夏言，後是翟鑾，一個個的……都來連家屯兒做甚？找嚴嵩也不用這麼急……”
“啊！！！”
黃錦突然發出‘土撥鼠’嚎叫，大胖臉上滿是震悚。
完啦！
李青暴露啦！
黃錦終於意識到了問題嚴重性，再不敢走走停停，晃晃悠悠，邁開粗短腿兒就是狂奔，一身肥膘如波浪一般洶湧澎湃……
一頓操作猛如虎，時速不過二十五。
“踏踏踏……”
馬蹄再起，
黃錦匆忙之間回頭瞟了一眼，於是……不跑了。
這一次，他也不‘拉屎’了，站在路中央，張開雙臂，吼道：“停，停下，咱家黃錦，快停下……”
“籲，籲，快籲……”
“唏律律……！”
李本的驚心動魄，摻雜著馬兒嘶鳴，總算是刹住了車。
“好險好險……”
說話的是李本，一臉的後怕，同時也有些慍怒，“哎呀，黃公公你乾嘛呀！？”
黃錦胖臉嚴肅，反問道：“李大學士來這兒做甚！？”
“本官……”李本一滯，悻悻道，“本官找嚴大學士。”
“是嗎？”黃錦小眼睛滿是懷疑。
“哎呀，黃公公你快讓開，本官真有急事。”李本一臉焦急，都快要抓耳撓腮了。
作為《五個橘子》的忠實粉絲，李本的心情之迫切，猶勝嚴嵩、夏言。
時下已申時三刻，容不得再耽誤了。
“黃公公，你快讓開。”
“巧了，咱家也找嚴大學士。”黃錦不為所動，上前揚手抓住韁繩，“捎咱家一段兒。”
李本聞之，暴跳如雷。
你要不看看你的噸位？
“抱歉，本官這馬……哎哎，你乾嘛，哎呦……”
黃錦繞至一邊，拽著李本官袍，吃力的踩著馬鐙就往上爬，馬兒嘶鳴，立足不穩，不停往一邊側歪……
“掌著點馬，彆讓它動。”
李本嘴角瘋狂抽搐，頭一次對人畜無害的黃大胖子動殺心。
一番心靈折磨之後，黃胖子終於騎上了馬，呼哧帶喘道，“快，快駕馬……”
我真的是……李本都快被擠到馬脖子上了，後槽牙都快咬碎了，才忍下問候黃錦祖宗八輩兒的衝動，“駕！”
“踏，踏，踏……”
馬兒鼻息粗重，根本跑不動。
黃錦搶過馬鞭，使勁兒甩動數下，這才讓馬兒勉強跑起來……
“瞧你這小氣勁兒，回頭咱家賠你一匹馬便是了。”
這是一匹馬的事嗎？李本氣結，可又無從訴說，隻得咬牙忍了。
…
連家屯兒，小院兒門前。
“籲，籲……”
馬兒停下，李本翻身下馬，匆匆道：“黃公公請便，本官到了。”
果然！！
黃錦心頭一沉，忙也下馬，搶在李本之前，撞開虛掩著的門就往裡衝，好第一時間通風報信兒。
然，剛衝進院子，黃錦就看到了嚴嵩、夏言、翟鑾，穩穩當當的立在李青跟前。
“黃公公你這是……”
李本繞開黃錦寬大的背影，頓時也是一呆。
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黃胖子誤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