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丹閣三樓，唐墨終於做好了黎煙的新軀體。身高與未晞相仿，頭部、軀乾和四肢由東海如意木製成，打磨得相當光滑，他還上了層接近肉色的漆。而人偶內部有著極其精細複雜機關係統，中樞起於頭部，傳導組件如血管般擴散到全身，鏈接人偶的所有關節作為中轉節點，且每處關節都做到可以獨立控製，相當靈活。機關係統的中樞和關鍵組件都由靈魄木製作，並刻有製傀秘錄記載的符文，保證活動靈敏如真人。唐墨費了大功夫才刻錄好，難度有點高，難免浪費了些靈魄木。至於中樞……唐墨如掀蓋似的打開人偶後腦勺，隻見內部複雜的機關線路鏈接於中間的凹槽，與玉佩形狀完美契合。靈魄木顧名思義，容易吸引天地間遊蕩的魂魄。據傳數百年前中州便有一靈魄木林地，聚魂不散，誤入其中極易迷失，遭遇鬼打牆或被遊魂纏上。曾有人在林間兜兜轉轉十餘天，可出來之後卻發現外界已過數十年。曾經靈魄木也被認為是“不祥”的象征。但現在已有人開始發現它的部分價值，以它製成的高階武器甚至有傷人神魂的效果——當然也要看煉器師的造詣。因此靈魄木對魂魄的感知度和契合度很高，最適合黎煙這種情況。按唐墨的設計思路，丈母娘隻剩人魂，離開玉佩就會消散，所以人偶以玉佩為中樞，再以靈魄木機關係統作為傳導。黎煙就能在不離開玉佩的前提下自如控製人偶了。類似簡易魔改版電力係統，而唐墨則是外接充電樁——萬物生充電五分鐘，丈母娘續航一整天。眼睛則照舊用念銅精，放在機關鳥身上還好，可安在人偶上……唐墨也承認有點違和，像眼眶裡嵌了倆鵪鶉蛋的蛋黃。但沒有上位替代了，先湊合用吧，反正是外設，好換。嘴的話…見過恐怖片的人偶吧？就下巴可以上下大幅度開合活動的那種。但總比虛先生的刻痕嘴好看吧？雖然人偶沒嘴黎煙也能靠靈魄木實現傳音，但有配套動作更有沉浸感。唐墨還讓寶器軒定製了一身白道袍。總之整體看下來，像個服裝店的模特道具，長了張恐怖遊戲的boss臉。沒毛病，除了容易嚇到小孩。昨天晚上唐墨塗完漆，把人偶放大堂門口晾乾，然後加班回來的紫鵲嚇得不敢進門。不過沒恐怖片的人偶精致，頭發耳朵鼻子眉毛都沒做。唐墨捏下巴琢磨片刻，給戴了頂紗帽。“這下好多了吧？未晞覺得呢？”或許造型有一丟丟抽象，但唐墨製作軀體和控製係統已勞心勞力，而且還沒測驗可用性，先確保能用，以後再精雕細琢。其實假如霧鏡真人現在見著了，肯定要誇他。唐墨直接從機關鳥跳到機關人了，此道天賦極佳。而黎未晞感慨萬千。阿墨果然誠實，各種意義上言出必行——說有點醜就有點醜。黎未晞盯著這玩意兒不停眨眼：“以後我要對它喊‘娘’嗎？”“……克服克服？或者不喊也行。”唐墨撓撓頭，“隻要不說，魔宮安家也不知道這位就是黎煙，暴露不了。”那確實。黎未晞摘下玉佩，感覺它突然發燙，竟還在不停閃爍微光。看得出當事魂有抵觸情緒。“娘，阿墨做了好多天呢，這可都是他的心血…”黎未晞胳膊肘往外拐，柔聲道，“我再給您買個幻影紗嘛，遮住就是，您先試試能不能用唄？”“您想，有了這個人偶，咱們一家不就能團聚啦？您隨時想回識海也可以的嘛。”唐墨也保證以後會精修麵部，玉佩這才不閃了。他趕緊接過玉佩，將其嵌進人偶後腦內中樞的凹槽，合上蓋兒並用靈力加鎖。兩人緊張地盯著人偶，尤其是唐墨，掌心都滲出汗——人形傀儡是製傀秘錄的高級內容，確實有些超綱。他真的竭儘全力，不眠不休才做出來。要是不成，還得一個零件一個零件的排查，符文刻上就不能換了，而剩餘的靈魄木已不多了，容錯率很低……好在不多時，他們聽到機關活動的哢哢聲，人偶如被牽線一般僵硬活動起四肢。二人眼也不眨看著黎煙適應和嘗試，生怕突然不動了。結果哢哢聲消失，人偶斷線般垂了頭，不再活動。唐墨抿緊唇，一言不發，臉上有些焦慮。而黎未晞急忙安慰：“也許不是大問題的，再看看便好…靈魄木肯定還能找到的，嗯！”唐墨歎氣：“我先把玉佩取下來，問問娘怎麼回事，哪裡不合適。”隨即他走到人偶背後，正準備開蓋，人偶突然舉起雙手猛地回頭大喊：“哇——！”看見唐墨下意識打個激靈，黎煙惡趣味滿足了，下巴開合抱臂道：“嘻嘻，嚇著了吧？”“娘！您都多大年紀了？連瑤瑤都不乾這事了！”“哼，為娘還沒說你呢，當真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這還沒成親呢就處處護著他！”“那就是阿墨費勁做的嘛，前幾天就提醒過您，也許不太好看的…”母女倆最近在識海也常拌嘴，可說了兩句便擁抱在一起。唐墨則長出一口氣，能用就好。“娘，感覺怎麼樣，有哪不太好操作嗎？我再給您調試。”黎煙鬆開未晞，轉身麵向唐墨，竟深深鞠躬。“小墨，這軀體很好用，娘很喜歡。”“娘一直沒說，其實真的很感激你…幫了我們母女這麼多。”黎未晞也紅了眼眶。“娘，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唐墨柔聲道，“都喊您娘了，哪還用謝呢？”黎煙直起身，人偶麵無表情，但她心緒無比複雜。她本該、也確實死了的，隻是個滯留的孱弱鬼魂——放不下女兒，不甘心離開玉佩投胎去，便苟延殘喘。但唐墨卻以另一種意義使她“複活”。先是用靈力溫養人魂，再助她以人偶之身重新陪伴在女兒身邊。無以言表。“我、我還沒好好瞧過你倆的丹閣呢…你們親熱吧，娘隨便去轉轉！”“紫鵲那孩子也該回來了，娘去門口接她！”黎煙丟下話便跑了，她怕讓女婿聽出哭腔，那太沒麵子。“阿墨，娘萬一…把紫鵲嚇出個好歹可怎麼辦？”“我給師妹傳信提個醒。”唐墨剛掏出玉簡，樓下就傳來黎煙的聲音和小姑娘的尖叫。“哇！”“啊！鬼呀——！”“師兄救命，家裡有鬼！那那那人偶動了！嗚嗚不要吃我……”“師妹莫怕，那是黎伯母！師兄做成了！”看唐墨飛奔下樓，黎未晞無奈又溫柔叉腰笑了。還是買個幻影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