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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你望得多遠,仍然有無限的空間在外邊,不論你數多久,仍然有無限的時間數不清。
——惠特曼《自己之歌》
……
人的睡眠是有著淺度與深度這一說的。
若不是枕頭底下那隻手機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的拚命震動,裴有容決計不會從那個極度深沉的睡夢中蘇醒。
可那雙眼皮好似重若千鈞,即便醒了一點,裴有容也不願意睜開她的雙眼,伸出右手,她摸到底下的手機,然後準確地找到了開屏鍵的位置。
她連按兩下。
那該死的來電提示音終於被澆滅了。
而當裴有容心神剛放鬆下來時,那個討厭的來電聲又闖進來了,闖到了她的耳朵裡。
實在沒有辦法的裴有容隻好半睜著眼,接通了那個電話。
“請問哪位?”她聲音充滿了不耐,又透著一股莫名的虛弱。
“裴有容xi,您剛上班兩天就打算不來了嗎?”
“上班?我上什麼班?”
裴有容聽話筒裡那人講完之後,第一反應是惱怒,虧她強忍著睡意接通了這個電話,沒想到打過來的卻是一個神經病。
她直接把電話掛斷了,非常乾脆的。
仿佛是知道再打過來也是自討沒趣,打來的那人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被裴有容粗暴掛斷後,便沒有再打過來了。
但這麼一鬨,裴有容卻是完全睡不下去了。
她手掌往床上一撐,打算起身,然而床墊傳來的厚硬觸感讓她感到有點不舒服。
不光是硬,讓裴有容感到不適的還有那股陌生感。
她記得不管是宿舍還是家裡,自己的床都是非常軟的。
“可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裴有容下意識的呢喃著,聲音裡充斥著驚慌,她看著眼前的房間,視野裡的每一寸都不曾在她以往的記憶裡出現過。
“這是到底哪裡?!”她忍不住喊了出來。
更加大聲,也更加無助。
突然,一股劇痛毫無征兆的襲來,裴有容感覺自己的腦袋好像下一秒鐘就要裂開了。
疼痛突如其來。
一陣天南地北。
視野天昏地暗。
眼淚像血漬一樣從眼角滲了出來。
而和液體一同掉落的,還有一長段不屬於裴有容自己的記憶。
卻屬於“裴有容”。
……
安宥真最近總是在做一些奇怪的夢。
不,與其說是一些,倒不如是一個。
那些夢的內容都是相聯的,她清楚的記得這一點。
但是有關夢境本身的內容,安宥真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歐尼,想什麼呢?該我們上台了。”
“來了。”
安宥真的思緒剪不斷又一直亂纏,她好不容易快要理清脈絡的時候,又被走上來的張元英打斷了。
今天有她們的打歌舞台。
自去年組合成立以來,她們已經發行了三張單曲專輯。
而這次她們回歸的主打曲叫做《after&nbp;ie》。
ive這次的回歸曲顯然受到了粉絲們的喜愛,先前進行的音銀舞台錄製環節裡,她們明顯感覺觀眾們的歡呼聲比上次更高了。
收獲了喜愛,也得到了一位,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尤其是安宥真還是ive的隊長。
但回到休息室後,隊員們卻發現這位隊長的臉上並沒有多少笑容。
“歐尼是累了嗎?”
“啊沒有,我在想一些事情。”
見到隊友們向自己投來關心的目光,安宥真立馬露出她招牌式的開朗笑容。
大家也頓時放心下來。
可安宥真此時心裡想的卻是彆的事情。
“要是再做那個奇怪的夢的話,就去醫院看看吧。”
……
裴有容。
有容,有容。
當初父親告訴她,取這個名字是想要她將來能夠擁有包容萬物的福氣。
可是在“這個世界”裡,好像並不是這樣的。
雖然在這裡她也是叫“裴有容”沒錯,但是那些從疼痛掉出來的記憶又告訴她——
她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
“裴有容”在這裡隻是一個被福利院收養的孩子。
裴有容姑且稱作這裡的“自己”叫做“她”好了。
成年以後,“她”離開了福利院,獨自一人來到外麵租房子住。
除了名字,“她”和裴有容唯一完全相同的地方就是長相了,因此依靠著這張臉,她非常容易的就通過了麵試。
進入到一間咖啡廳以店員身份工作。
所以,白天打來的那個電話是正是店長打過來的。
如她所說,“她”剛工作沒兩天就曠工了——
就因為自己的突然到來。
裴有容是個善良的人,她對那位店長感到抱歉。
可她也是一個膽小的人。
在原來的地方,她有家人、朋友、隊友甚至粉絲。
她才剛剛從那麼多少女之中脫穎而出,以第一名的成績成為了iz*ne的一員。
她才剛剛回到首爾,與自己闊彆許久的歐尼重逢。
明明那麼多事才剛剛開始呢。
為什麼命運要如此捉弄她,忽然把她丟在這裡呢?
好複雜的心情,悄悄醞釀在裴有容心底宛如深水密流,她的倔強和偏執一直是她的蛋殼,隻可惜這層蛋殼並不堅硬,相反在命運的捉弄麵前,脆弱得一觸即破。
她就這麼呆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裡,任由“她”的記憶在腦海裡越淌越急,孤零零的在溪流裡,不知所措,又奄奄一息。
昆德拉曾說生活是一顆長滿可能的樹,而裴有容想,這樣的生活是她無法承受之重。
然而無論天穹底下受困於生活的人如何掙紮,那奔騰不息的時間長河卻是斷然不會停止的。
裴有容在“她”的記憶掙紮了一整個白天。
就在她快要溺死的時候,她想到了裴珠泫。
這個曾一直照顧保護她的存在。
廣袤的宇宙中,尚未有科學實驗證明,兩個時空中是否會存在相同的人。
如果存在的話,她們的手機號碼也會是一樣的嗎?
裴有容或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證明這個論點的人類。
她在手機撥號鍵盤裡輸入了記憶中那串號碼。
世界每時每刻都在上演著各種不同的奇跡,有關它的定義有很多,在不同人眼裡,任何不同的事物都能成為他們各自的奇跡。
而對於裴有容來說,這通打通的電話就是屬於她的奇跡。
“您好?請問是哪位?”
那麼熟悉的聲音,隻是稍微從話筒裡漏出來一點,便如同一個催淚彈一般,重重砸到了裴有容麵前。
她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哭腔。
“歐尼……”
“你…你是?”
“我是有容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兩秒。
“您應該打錯了吧?我不認識你說的這個人。”
裴有容忽然有種末日來臨的感覺,那股鋪天蓋地的絕望像一張網,精準又毫無感情的將她網住,讓她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是,絕對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打錯!”
“我就是打給你的啊!”
“柱現歐尼!”
而在她歇斯底裡喊出裴珠泫名字的那一瞬間之後,話筒裡再次傳來的聲音仿佛下降了一個溫度,變得沒有起伏。
也沒有感情。
“你是私生飯嗎?”
“是怎麼知道我的電話的?”
“為什麼要打來?”
裴珠泫的話讓裴有容一顆心變得好痛,那根心中一直繃著的弦,在這一刻終於繃斷了。
仿佛聽到了裴有容痛苦的嗚咽聲,似乎是出於憐憫,又或者彆的情緒,話筒裡裴珠泫的聲音不由得放緩了些。
“這次我就不報警了。”
“不過——”
“請不要再打來了。”
這夜的首爾下了一場雨。
好大的一場雨。
漫天水線四處抖落,一些彆的東西也在不停地簌簌落下。
它們落下的聲音把天地吵窄。
容不下過往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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