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喬凝眉:“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現在這個場合,也不方便談論這種比較敏感的事情,禹喬又補了一句:“等你事情忙完後,找個沒有旁人的時候說。”
“嗯。”扶翊輕聲道。
他的語氣恢複到了先前的平靜,但內心情緒卻不得平靜。
與他同感的禹喬隻覺得心臟處像是壓了一塊秤砣,沉甸甸的,有一種窒息的悶痛感。
“要麻煩你同我一起勞累了。”扶翊並沒有久坐,又拿著鋤頭準備幫忙耕種,“你來之前,我就已經在軍民麵前說了,今日要與他們一起參與耕種。我不能言而無信。”
共感就這一點不好,明明她什麼也沒有做,卻還是累到發慌。
禹喬歎氣:“這有什麼辦法呢?不過,你這樣做也挺好的,可以拉攏人心。等等,你還說你不能言而無信,我的紙鳶——”
扶翊此時已經下地了,聞言笑道:“好,眼下邊境安寧,等我忙完後,我就帶你去放紙鳶。”
“放心吧。”他刻意低下頭,沒有讓人發現他在自言自語,“就算這次又放不了,但下次、下下次,隻要我還在,我答應過你的事情都會兌現的。”
禹喬又感受到了背後的灼熱感,懨懨道:“你先把你手頭活趕緊做完吧。”
扶翊低笑了幾聲,果真加快了手上速度。
可等他將所有事情忙完後,太陽也沉到了遠山的山頂。
禹喬已經累到不行了。
扶翊可以忍耐這些勞累,但禹喬是忍耐不了一點:“哥,你歇會吧,我求你休息一下,好嗎?你剛才牽扯到了身上的舊傷了。”
此時,扶翊已經回到了自己的營帳裡了。他剛與幾位當地官員商討完睢城發展問題,正想提筆寫一份文書,聽見禹喬在他體內抱怨,一臉恍然:“抱歉,你先前沒有出聲,我方才都忘了你還在。”
禹喬無精打采:“你厲害,還是你厲害。”
扶翊乾完了地裡的活,又忙著去處理軍中的要務,這裡一個談話,那裡一個商議,讓禹喬夢回以前被皇位支配的恐懼感。
不過,她還是會偷懶的,但這扶翊也太過實誠了,一點懶也不偷。
不行,她見不得這種高能量的活法。
“先休息一下吧。”禹喬開始慫恿他把筆放下,“你也應該懂得鬆弛有度的道理。這樣時時刻刻都緊繃著,有時候還會影響你辦事效率。你現在肩膀還在痛呢!”
“桀桀桀,擺爛吧,來跟我一起開擺吧……”
扶翊強忍著笑意,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這位上仙她自己的身份:“純白茉莉花上仙,開擺是何意?”
“就是休息的意思。”禹喬一聽這稱呼,收斂起了自己的嘴臉,“這是我們神仙的話,你不懂也很正常。”
“好的,仙人發話,翊不敢不從。”扶翊放下了筆,扭扭了手腕放鬆。
“還說要放紙鳶了,你這一次又要食言了。傍晚時分,賣紙鳶的店鋪估計早就關門了。”
扶翊嘴角翹起,禹喬能感覺到他現在的情緒歡喜中帶著幾分得意,納悶開口:“你在得意什麼?”
扶翊不急著回答,笑著從他的榻下撤出來了一個紙鳶。
竹作骨,絹為衣,紅黑黃三色在雪白的絹布上畫出了一隻炯炯有神的老鷹。
“我自己做的。”他拿著這隻紙鳶,左右來回擺晃,像是模擬紙鳶飛天,“援軍來了後,我去探望一個陣亡士兵的父母。他父親先前在江南做過賣紙鳶的生意,會做紙鳶。我就向他學,還交了束脩。怎麼樣?”
他體內那些積攢的疲憊似乎在此刻被清空,一直沉甸的心也變得輕快了幾分。
“做得很好。”禹喬借他的眼睛去看紙鳶,“這鷹也是你畫的吧。”
“是。”扶翊點頭笑道,還找了一塊黑布將紙鳶蓋上,“我們現在就出去,睢城的太陽還不會那麼快落下。隻是得用布蒙住紙鳶,要是被旁人看見了,有損我的威嚴,我就不好管住他們了。”
禹喬覺得好笑。
先前看他熟練處理軍務,軍中士卒都對他有敬有懼,還以為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合格的將領,沒想到背地裡還會為自己的威嚴擔憂。
扶翊將黑布嚴嚴實實地裹住紙鳶後,臨走前還不忘帶上刀刃、弓箭:“準備就緒,可以出發了。”
他找了一個去周邊巡邏探查的理由,牽了匹馬暫時離開了這裡。
他雖然找了一個這樣的理由,卻也切切實實地驅馬巡邏了一遍,還逮到了一個仗著軍士身份向普通民眾索要錢財的害群之馬。
禹喬吐槽:“還說是要帶著我去放風箏呢,實際上就是為了親自去逮這個人吧。”
按軍規處罰完的扶翊隻是笑笑:“一舉兩得。”
“你倒是會利用時間。”馬被控製著朝無人的原野跑,禹喬嘖了一聲,繼續道,“現在沒有人了,可以說一年前的事情了嗎?”
她的話語剛落,就見本在奔跑的馬突然間嘶鳴一聲,停了下來。
那種沉重的感覺又來了。
好像密不透風的網,根本不讓人掙脫。
禹喬還想開口,這馬又突然跟離弦的箭一樣飛快地往前跑,隻能感受到耳畔呼呼的風聲灌入,霞光下的世界也跟著搖晃。
還是跟三年前一樣靠縱馬發泄情緒。
等跑了一圈後,扶翊喘著氣,控製韁繩讓馬放慢一點走。
他閉了閉眼,語氣沉重:“戎狄所在地域土壤肥力低,一年來種出的糧食根本無法全部滿足需求。他們來犯,就是為了爭奪物資。”
“本來,按照以往,季陰、睢城等周邊小城都會默認被戎狄擊退,讓戎狄洗劫城中糧倉,戎狄也會在獲取物資後,又裝作敵不過我軍而退回。但戎狄人野蠻,有時候城中糧草不足,”他哽住了一下,咬牙道,“便會故意擄走孩童和年輕女子——”
“為食!”
禹喬被他的話語一怔。
在穿成被俘虜的靈王時,她就聽過災民易子而食的故事。
這樣人吃人的場景無論是在古代還是現代都並不少見,無非就是吃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