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國不想去見唐主任,他說自己正等著接貨,等貨一到就去市革委會。
等貨到了,他就搭著解放回老家。
見老唐?誰愛去誰去。
可對方跟他說,甭管啥貨今天都到不了,前方路段山體滑坡,路堵死了
嘿,連借口都沒了,趙振國隻能跟他們走。
到機關院裡,就瞅見幾個工作人員正薅著一個跪在地上不肯起的老太太,她腦門磕得血糊淋啦的,頭發都粘在一起了。
撇見趙振國,那眼神就跟剛磨耗的刀一樣,又冷又利。
趙振國納悶兒了:啥情況?他刨她家祖墳了?
等進了辦公室,趙振國屁股還沒挨著沙發,唐主任就苦著個臉問:“你乾啥了?老實交待!”
趙振國:?
打著唐主任旗號賣酒收定金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多大點事兒啊,至於麼?
唐主任看趙振國一副無辜,氣笑了,“有人舉報你投機倒把!”
趙振國無奈了,天啊,快點取消這個罪名行不?
一算,艸,還特麼有二十年這罪名才取消!
這群人能不能來點新鮮的?咋又來這一招?難道又是沈長河?
趙振國:“啥玩意兒?”
唐主任沒好氣地說:“你跟劉黑豆投機倒把,被人給舉報了!”
劉黑豆?
誰啊?沈長河推出來汙蔑他的人?名字有點耳熟。
唐主任看他一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樣子,接著說:“劉黑豆都招了,說你賣給他一張狐狸皮”
趙振國:!!!
媽的,這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都被翻出來了,狐狸怕是都投胎了吧。
劉和平咋也不提前跟他通個氣兒啊?難道是有人故意把和平大哥支開,好來收拾自己?
結果唐主任說是鄭副廠長鄭即明的老娘舉報的,就外麵那個嗷嗷著不肯的老娘們兒。
趙振國:
這老太太有兩把刷子啊,咋扒拉出來這麼早之前的事情的?
據老唐說,事情是這樣的:
劉福娣之前來廠子鬨事被劉和平給逮了,可查來查去,老太太沒啥問題,隻能放了。
原本劉福娣的日子過得挺舒坦,可耐不住鄭即明作死,好日子被攪合沒了。
兒子被送進了勞改農場,分的房也被收走了。兒媳婦一看這情況,帶著孫子改嫁走了。女兒那邊呢,婆家一大家子人擠在一起,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根本沒法收留她。
眼瞅著日子過不下去了,老太太就跟一個六十來歲的鰥夫湊合到一塊兒。
這鰥夫身體不咋好,才陽曆十月份就早早地穿上了護膝,說有老寒腿,一到陰天下雨,腿就疼得受不了。
老頭的兒子和兒媳婦真心看不上劉福娣,知道這老婆子就是圖爹那仨瓜倆棗。
可鰥夫隻圖有個人伺候自己,老娘們總比兒媳婦好使,還能暖個床。
兒子兒媳瞧不上劉福娣,家裡摩擦就不斷,三天兩頭鬨個小彆扭,日子過得雞飛狗跳的。
有一回,劉黑豆喝醉酒,嘴就沒個把門的,多說了幾句,說他爹的狐狸皮護膝,是從一個叫趙振國的人手裡收的。
老太太開始還以為是同名同姓,後來又灌醉劉黑豆一次,確定那人就是趙振國。
她尋思,要是趙振國下台,她兒子說不定就能被放回來了。她早受夠劉家人對她的糟踐了,於是就跑來舉報,一門心思盼著能扳倒趙振國。
聽完來龍去脈的趙振國:
本來還準備忙過這陣子,把手上的熊皮、熊掌給賣了,這下倒好,倒騰皮子的劉黑豆進去了,而他在唐主任辦公室挨審。
老唐什麼意思,趙振國暫時沒搞懂。
是想賣自己一個人情,還是?
投機倒把這事情現在認定標準很模糊,很多地方也都默許“提籃小賣”。
他很好奇,老唐會怎麼辦。
其實唐主任也很糾結,不知道怎麼處理眼前這家夥。
事兒吧,其實真不算大事,可劉福娣今天來單位鬨,不處理趙振國,有點不好交代,但處理狠了吧,又有點怕得罪他背後的人。
趙振國也不辯解也不承認,就看著唐主任眉毛都擰成了麻花,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趙振國,你給我寫一千字檢查”
趙振國覺得他腦袋壞了。
這寫了不就證明認了麼?他才不寫。
唐主任看趙振國無聲拒絕,把他摁在沙發上,擰開鋼筆蓋遞到他手上,逼他寫。
這倆人較上勁兒了,一個非要寫,一個死活不寫。
正鬨得不可開交,門被人猛地推開了,有人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趴在唐主任耳邊嘀咕了幾句,唐主任聽完差點沒心梗了,沒好氣地拉開抽屜,把一份文件扔給趙振國。
這是蔣國柱拿來忽悠王栓柱的那份,事發的第二天,關於如何解決老家事務的這事兒,蔣國柱就跟趙振國通過氣了。
當時趙振國還問蔣國柱:“這事兒會不會連累你?”
蔣國柱說:“振國同誌啊,這麼好的事情,我巴不得連累自己,你就放心吧。”
趙振國想想也是,畢竟都是自己人,肯定是支持政策的。
唐主任氣呼呼地問趙振國,趙振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一個勁兒表示自己啥都不知道。
唐主任氣得喲,臉綠得就跟那地裡沒長熟的青蘿卜似的,
“投機倒把你裝沒這事兒,你老家那麼大的事兒,你還跟我裝糊塗,真當我是沒腦子的二愣子?”
看趙振國還要接著裝傻充愣,唐主任實在憋不住了,桌子拍的震天響:
“要真隻有這份文件就算了,你老家包產到戶的事兒,被沈長河那老小子知道了,他給京市發了封電報!”
趙振國:哦吼,有人告禦狀了,那更不慌了。
唐主任懊悔的腸子都快悔青了,暗暗罵自己:
“唐康泰啊,你咋就沒忍住,沒管住兩條腿,非要去參加那勞什子酒交付儀式。你圖啥啊,圖虛名麼?
這回可好了,許大記者給寫了篇報道,裡麵還有張大合照,這不是明擺著,你跟趙振國關係不一般麼?真處理起來,你能跑脫麼?”
想著,他特彆哀怨地瞪著趙振國。
趙振國有點亂,自己跟他沒那麼熟絡吧,瞧他那眼神、那模樣,就好像自己背著他乾了啥見不得人的壞事似的,真是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