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清一晚上翻來覆去沒睡踏實,天剛蒙蒙亮就起了身,輕手輕腳地去喚醒了嬸子,交代了幾句,又親了親棠棠的小臉蛋。
之後,她收拾了個包袱,裝了套衣服塞了些乾糧和水,領著小白,去找王大海。
她到的時候,王大海剛起床,穿了個大褲衩子在院子裡刷牙,滿嘴的泡沫,以為嫂子家裡出了啥急茬兒,這麼早就過來了。
沒想到,嫂子一臉歉意地跟他說:“家裡一切都好,就是想讓你跟我一道兒,去省城機場接你振國哥。”
王大海一聽,瞌睡蟲立馬跑了,去省城?機場?
咦,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他早就饞飛機饞得慌,光聽彆人說過是長翅膀的鐵大鳥,能在天上飛,自己還沒親眼見過呢!
不過畢竟沒去過,心裡頭還是有點虛,因此臨行前特意拐去找他叔,想討個主意穩穩心。
王拴住給他支了個招,讓他進城去找特派員!
還特意叮囑他,帶上他堂哥王勝利一起去送宋婉清,說他一個大小夥子去送不像話,要注意影響。
這麼好的長見識的機會,王拴住可不能讓自家小子落下了。
於是,王大海借了輛二八大扛,馱著嫂子,他和堂哥兩人交替著蹬車往鎮上趕。
宋婉清想讓小白自己飛回去,小白卻不肯,一直跟著她
到了鎮上,找到周大勇,周大勇也沒二話,要不是他今天工作忙,他都想去親自送了。想尋個今天要去市裡開會的同事,讓人家把這叁人順道捎給劉和平。
可問了一圈,今天沒人去,沒想到崔明義聽說這事情,讓自己的司機跑一趟,說是要送材料。其實材料今天可送可不送,他隻是緩和下與趙振國的關係。他已經犯了兩次蠢了,再犯蠢他感覺自己要完了
到市裡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劉和平請他們三個在食堂吃了頓便飯,自己親自開車送這三個人直奔省城機場。
那時候坐飛機的人不多,機場的安保也沒有後世那麼嚴實,憑借劉和平的工作證,四人順利地進入候機廳。
此時的機場還沒有獨立到達和出發這種分開設置,都是單向進出通道。
宋婉清七八歲的時候,曾跟母親一起來過機場送父親出差,所以她對機場沒有那麼好奇。
但王家兄弟就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眼睛都不夠使了,這兒瞅瞅,那兒瞧瞧,什麼都覺得新鮮。
頭一回到這麼好地方的王大海緊張的汗透了襯衣,同手同腳,剛進門就想跑廁所。
劉和平帶他去上廁所的時候,王大海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洋氣的茅坑,地麵乾淨得能照出人影,他愣在那兒,不知道該往哪兒尿。劉和平瞧出了他的窘迫,拉開褲鏈,沒尿也硬擠出來了兩滴。
王大海全程就跟個學舌的鸚鵡一樣,劉和平咋做,他就照做,不過拉開褲鏈,他卻尿不出來,有點不敢尿,生怕自己這粗人弄臟了這麼金貴的地兒。
好不容易穿過不知道比村裡曬壩大了多少個兒的大廳,到了能瞧見飛機的地方,王大海一頭往前衝,砰,腦袋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疼得他齜牙咧嘴。
揉著腦袋上的大包,他發現那是玻璃,玻璃他知道,但是這玻璃也太大了吧,比振國哥家的還大,還透亮!
還好這玻璃結實,要是撞壞了,賣了他怕是也賠不起吧?
正琢磨呢,就聽見遠處傳來了轟隆隆的聲音,一個小黑點越來越近,巨大的鐵鳥正往跑道上停,鐵尾巴、鐵翅膀,威風凜凜,驚得王大海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他拉著王勝利,激動地喊:“哥、哥!快看,大鐵鳥,比咱村的牛還大!不比一個山頭還大!”
王勝利呢,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心裡頭那個激動啊,省城都已經這麼繁華了,那京城得是啥樣兒?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考去京城,見識見識大世麵。
沒有人笑話王家兄弟沒見識,因為這年代全國總共才78個機場,其中還有36個是軍民合用機場,除了公務人員和外賓,普通老百姓基本都沒有見過飛機,更彆說坐過飛機了!
那時候,誰也想不到,機票會因為高鐵的出現,變得那麼便宜。
很多年以後,已經擁有私人飛機的王大海想起自己頭一次見飛機那天,還是唏噓不已。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決定,就是死心塌地地跟著振國哥乾。
而王勝利更是一說起坐飛機就直搖頭,說到處開會坐得想吐
他們在那兒伸著脖子興致勃勃地看飛機,跟看大戲一樣。
宋婉清特意去廁所換衣裳。
她換上方領白襯衣和棗紅色過膝半身裙,又在臉上和手上抹了點雪花膏,整理了下自己的齊耳短發。
振國給她買了很多衣服,但據她觀察,振國最愛看她穿這身。
結果他們在機場左等右等,眼看著飛走了一架飛機,又落下來一架飛機,太陽都快落山了,就是不見馱著趙振國的那架。
宋婉清有點著急了,這記岔時間了?
劉和平見狀,趕緊去打聽,一打聽才知道,北方那邊下暴雨,飛機延誤了。
這會兒的飛機延誤率是50,誰也沒覺得延誤是多奇怪的事情。
飛機臨時降落在國際莊的大郭機場一個小時後,有人扛不住了,說想方便,機組無奈之下,開了艙門。
八十年代之後飛機上才有真空馬桶,這時候還是直排係統,還不如讓乘客下去方便呢。
趙振國也趁機下去了,不過他是下去抽口煙解解饞的。
抽煙的時候,他碰巧遇見了郭教授的那個學生,就主動打了個招呼,結果人家跟沒看見他似的,理都不理,整得他挺尷尬。
也不知道要在這裡等多久,搞得趙振國一點脾氣都沒有,這年代飛機也沒有延誤險,愛坐不坐,不坐拉倒
趙振國都怕今天回不去,要在飛機上湊合一宿了。沒想到又等了一個多小時,飛機終於起飛了!
進入平飛階段,艙內的顛簸逐漸平媳。眼瞅著到了飯點,很多人已經餓了,紛紛掏出自帶乾糧開啃。
當時國內航班,飛超過四個小時才給發鋁製盒飯。
趙振國坐的這班,不夠四個小時,就隻供應茶水,還得乘客自帶茶缸。
穿深藍色製服的乘務員拎著個水壺開始給機上的乘客們倒水,
輪到趙振國這一排時,趙振國身旁挨著過道的人突然有了異樣。
那帶著眼鏡的中年人臉色蒼白,雙手緊握著扶手,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身體微微顫抖,好像難受的厲害。
乘務員注意到之後,立刻走過去關切地詢問:
“同誌,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難道是低血糖?
中年人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用顫抖的聲音低聲說:“我…”
說著還指了指自己懷裡的手提包。
乘務員想湊近點兒聽聽他到底想說些什麼,可就在這時,中年人突然摘下眼鏡,猛地從眼鏡框裡抽出一條細鋼絲,一下子勒住了乘務員的脖子!
乘務員猝不及防,被勒得喘不過氣來,臉色瞬間變得紫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