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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絲學園的董事會上,海德董事聽完報告後,如此評價回答,讓人聽不出喜怒。
他不是艾德絲學園影響最大的董事成員,但卻是年齡和資曆最老的人,一生經曆也可謂坎坷起伏,讓人敬佩。
“您的意思是?”一旁的人小聲詢問。
“沒什麼,既然赫希婭她已決定,我們能做的,就是無條件支持。”海德杵了下拐杖,隨後站起身,這讓會場裡的其他人看向他。
“我知道不少人還處在驚訝和猶豫的階段,因為這件事很突然,也打亂了各自原本的計劃。”
“不過,對於我而言,這似乎已經習以為常。”隨著年歲的增長,他的個頭和身形已經變得矮瘦,但當這位老人開口時,給人又如龍沉木般,堅硬沉重,難以撼動。
“年輕時總希望一切按照自己希望和計劃的來,可後來我發現,一切如計劃所願是多麼稀少和奢侈的事情。”
“總有意外,總有各種突然事件,總有懈怠的時候,最後能保住計劃一半的目標,已屬不易。”
“按照大家原本的期望,四葉晶應該是逐步進入恢複期,各行各業重新煥發生機,人口增長,一片祥和,同時赫希婭也晉升月曜級,逐漸向日曜級進發,成為我們學園的驕傲和自豪。”
“可惜,外部的環境已經不允許我們再做這樣美好的夢了。”他整理了下嗓子看向眾人。
“現實不是遊戲,我們能有許多選擇,比如中立觀望,或者選勝率較大的一方投靠。”
“現實就是,從一開始,各方的選擇就注定了,沒有多餘的選項。”
“西部星區的各個星域裡,我敢說許多星域的高層和總督,最早其實是不想加入布蘭琪所在的派係的,因為正常理智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早期的計劃有多倉促和稚嫩,而另一邊的聯邦中央又是如此強大。”
“但結果呢,他們想不答應行嗎,形勢走到那一步,整個西部星域的情緒已經被挑起,和中央星域對立,從中獲得獨立,已經成為許多居民的心願共識,這個時候如果還反對,就是站在不斷高漲河水的堤壩上,一旦河水衝垮堤壩,就是粉身碎骨。”
“迫不得已,他們為了維持自身的位置,就算是違心,也要在表麵上讚同,可在那時候,即便是表麵上的讚同,對聯邦中央而言,就和宣布獨立差不多了,這不是開玩笑,因為真的有無數人在奔走宣傳,在逐漸形成新的共識。”
“現在,同樣的情況也在四葉晶星域發生。”
“憑心而論,四葉晶星域能在短短8年裡獲得極大的恢複和發展,赫希婭帶來的改變是無可取代的,她在星域內的名聲,遠勝其他兩名歌姬,而她的話能影響到的人也遠勝那些被民眾厭倦的政客。”
“如果我們要反對她,避免四葉晶星域牽扯入聯邦內部的紛爭中,就不得不的麵臨極大的內鬥和內耗之中,還會讓許多人茫然無措,不知該聽誰的,同時惡劣的政治環境也會將好不容易重新恢複的經濟再度擊垮。”
“這會是雙輸的局麵,兩方都憋屈痛苦,所以我不建議走這條路。”
“既然內耗內鬥不可,我們最好的選擇就是,完全加入她提倡的的建議中,完全站隊於她所在的陣營,反正她畢業於艾德絲學園,早就和我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個時候麵對聯邦中央或者審判庭的重壓,各位想擺脫這種牽扯以自保,隻是一廂情願。”
他的講述讓會場慢慢安靜下來,在場的都不是愚蠢的人,很快也理解他說的話含義。
現在討論赫希婭提出的想法合不合適已經不重要了,從一開始,他們就注定隻能沿著支持的道路走到黑,沒有其他選擇。
“真當親身麵臨這種曆史浪潮時,才發現有多麼身不由己。”其中一名董事感慨。
“好在,我們還能祈禱,祈禱我們的小公主,能真正實現她的心願,改天換地。”
結束會議後數天,四葉晶星域的各個領域和行業高層也逐漸得知那天的情況,之後星域陷入了數天的搖擺和爭吵,而最後還是支持赫希婭的聲音占據了上風,於是整個基調就此定下。
四葉晶星域逐步向戰時經濟轉換,諸多生產線開始調整,許多建設也開始為備戰準備。
四百年前的內戰,給這個星域留下了長久的影響,如今人們不過是再撿拾起曾經的生活模式,並沒感覺太彆扭,反倒是激增的崗位需求,讓不少人開心起來。
儘管緹蘭的這次演講,已經是星域內半公開的秘密,但好在高層還是保留了一些冷靜理智,沒有對外界宣布這些,一切行動也是在默默進行,沒有公開的文書和公告。
對於這樣的行為,儘管中央議會有人很是不滿,但此刻中央議會早已吵成一團,沒有誰關心南部一個小星域的異動了。
為什麼突然爭吵的如此劇烈,那是因為西部的‘薔薇王庭’發來了協商條款,其中提出了中央議會需要補償西部星區這些年少下撥和落實的款項和諸多資源,並且還要賠付轉讓許多專利所有權,這樣的條件可以說苛刻。
“所以,他們根本沒有和談的意思!”一名議員在會議上氣憤的指出問題。
“是有這種傾向,但問題是,他們真的會打過來嗎?”其他議員此刻也在構想,萬一西部星域的聯合艦隊打過來會怎樣。
“若僅僅是艦隊集合入侵,以第六艦隊就能輕鬆應對,可如果加上布蘭琪本人,以及那升起的太陽王冠,就不好說了。”有人擔憂
“奧蕾絲這邊還需要時間來晉升,和逐漸熟悉那些輔助她的歌祭人員,同樣,我們也要培養擴大她的追隨者群體,這些都需要時間。”一名政府官員述說當下的情況。
“依我看,他們就是吃準了我們目前還沒有日曜級歌姬,如果等奧蕾絲成長起來,肯定不會是現在的態度。”
“也就說他們故意選在這個薄弱的點,以此威脅要挾我們。”
“應該是了,看來那邊的情報做的不錯啊,這麼會挑時間。”一名議員兩肘放在桌上,兩手於身前交叉,指頭不時敲動。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拒絕還是答應。”
“為什麼要答應,你是蠢貨還是被太陽王冠嚇傻了,我們目前擁有的艦隊數量可是對方的數倍有餘,這都能答應,信不信其他星區也敢找我們提要求。”
“直接拒絕就是,我看她們也不敢真的打過來,在西部星域他們是有地利優勢,也有民眾支持,但這些不可能帶到中央星域來。”
“難道他們還準備用殘破的聯合艦隊孤注一擲攻入中央星域不成?”說完,在場不少議員也笑起來,這怎麼可能嘛。
於是,中央議會直接拒絕了這份停戰協議,並將其公布,告訴聯邦各個星區星域的人,西部星域的‘新集團’是多麼無恥和幼稚。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在數個月後,西部星區的艦隊真的抵達了中部星區邊陲的星域,正式撬開了大門,宣布回應中央議會這些年來的忽視和欺淩。
這個消息瞬間傳遍整個聯邦,而中央議會也為此吵的焦頭爛額,至於四葉晶星域裡傳來某種小道消息,就格外不起眼了,僅有少數幾人提及,說是需要重視。
原本四葉晶星域高層擔憂的重壓和問責沒有到來,緹蘭見此,也去往了漸纁星域,去見如今南部各個星區裡名聲和影響最大的歌姬‘落雲紗’瑪夏。
……
一個月後,當緹蘭乘坐的穿梭機從漸纁星域的星港駛出,降臨星球表麵時,可見大地上漫山遍野的橘紅樹海,格外壯麗。
瑪夏迎接她的地點是一片樹海中的山丘,這裡有著一條風景優美的林間道路,蜿蜒通往山頂的古風大殿。
碰麵時,兩人站在空曠的大殿裡,四周的立柱高聳,這裡可以望見遠處的晚霞。
“這裡風景很好吧。”瑪夏依舊戴著金枝花冠,輕紗覆麵,今日的她穿著一襲紅葉金綢長裙,有如橘紅樹海中的遊魚。
“確實很不錯。”緹蘭走上前,隨後兩人並排緩步走向大殿一側的露台。
“我聽說了你在四葉晶星域的演講。”瑪夏說著自己已然明白緹蘭的來意。
“對於你描述的局勢,我早已明了,這點也無需贅言。”
“隻是頗感意外你的選擇。”她手指輕放在欄杆上。
“這不是過家家,說點熱血沸騰的話就可以的,事實上,我也不想支持你,因為這是讓毫不乾係的人,為你的衝動買單。”她眼眸微微閉合,然後轉向緹蘭。
“你的設想很偉大,可他人也沒有必須照做的義務。”微風緩緩吹拂樹海,有如層疊之浪,群鳥展翅。
“南部諸星域不像西部星域,事實上,作為當年內戰的勝利方,經濟一向還可,你說讓大家突然反對現有的體製,來支持你,這做不到。”
“你還沒有足夠的威望和影響,可以一呼百應,赫希亞·緹蘭。”她聲音平淡的述說著事實。
“是的。”緹蘭也沒對此反駁,而是和她繼續站在一起,望向外麵那起伏的樹海。
“如果長此以往,會是什麼結果呢。”
“聯邦很可能分裂。”瑪夏也對此早有預見。
“中央星域的這次的大敗,不僅僅是損失了第五艦隊,其威信和權威也受到了極大衝擊,尤其是西部星區提前出現了日耀級歌姬,還升起了太陽王冠,這樣的事,放在遙遠而迷信的古代,可以說是‘天命儘失’。”瑪夏平靜的講述。
“儘管在硬實力上,中央議會依舊很強,也有著極大的權力,但因為這些年的利益分配不均,許多矛盾裂痕早就存在,如今更是逐漸暴露和裂開。”
“人們會聽從一個不斷帶來勝利的暴君,而不會服從一群相互勾心鬥角的無能之輩,但恰巧當下中央議會給人的觀感就是如此。”
“你看,就連你發表了如此違逆的演講,都沒有被抓進審判庭,這說明已經沒人在乎它的權威了。”
“失去對人心的控製,全靠武力維持,是耗費極大的,也很難長久的。”瑪夏搖搖頭。
“那個時候,南部的諸多星域也會和西部星區那般,形成新的國家嗎?”緹蘭問瑪夏。
“或許吧,我想更可能是形成一個鬆散的聯盟,相互免除關稅,並共同維護一支防禦艦隊。”
“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南部的其他歌姬也沒那麼大的影響力。”目前她就是南部諸星區裡影響力最大的歌姬,但依舊稱不上掌控,因為各個星域也有自己的歌姬核心,不像西部星區那般特殊。
“所以,瑪夏的選擇是坐等一切平緩的發生,對嗎?”緹蘭再次詢問。
“是的。”對方也給予肯定的回答,那眼眸透過輕紗直視緹蘭,毫無動搖之意。
作為月曜級歌姬中排名靠前的存在,瑪夏天賦和實力都是頂尖的,若不是因為這些年來聯邦刻意的限製,她晉升日耀級也是有著很大的可能。
聽完後,緹蘭沉默了小會。
看來,是很難說服對方了,因為瑪夏對聯邦整體並無太多的感情,她在意的僅僅是自己家鄉的星域和周邊熟悉的人,這也是許多聯邦居民的真實寫照。
缺少日耀級歌姬的這百年裡,不僅是中央議會失去了統合意誌的核心,連帶整個聯邦的各個星域也逐漸失去過去那同為一體的信念和精神,人們日漸趨向保守,不再關注遙遠光年外的其他地方。
唉……
這是緹蘭第二次歎氣,感慨時光的變遷,她在前兩位色彩級歌姬的記憶裡所見的那種萬眾一心的場麵,恐怕今後是越來越難看到了,在這一瞬間,她甚至也產生了某種心累和放棄的想法。
不過,僅僅是一瞬,她再次振作起來。
她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這次若是選擇了退讓,讓聯邦各個星區逐漸分離獨立,看似避免了激烈的戰爭,成就了各自的美好,但從長遠上看,整個人類文明會再次陷入第四紀元中期,各國林立紛爭的狀態。
這一代人或許還記著聯邦,但隨著相互隔絕,時間慢慢流逝,各個國家的人類終究會越走越遠,分道揚鑣,慢慢成為相互爭鬥的不同種族。
到時候,隻要衝突爆發,整個銀河的秩序崩塌,重演第五紀元的舊事,各個漆黑太陽重新出現,也是時間問題。
誰又能抵抗這種力量的誘惑呢,尤其是那些逐步走向極端的國家和勢力。
明確自己的使命後,緹蘭再度睜開眼睛,其中仿佛有流動的湛藍光華,有如轉折偏射光彩的寶石。
“我希望瑪夏能同意我的想法和決定。”說這句話的時候,緹蘭一手握住瑪夏的肩膀。
在那一刻,瑪夏仿佛從現實的世界剝離,置身於風暴驟起的無儘之海上,劇烈的氣流帶起凜冽的冰霜,不斷刮過臉頰和身體,讓她身體越發冰寒刺骨。
這是……幻象嗎,瑪夏也同樣給予反擊,她一手掙脫緹蘭的抓握,麵紗也在此刻掀起,露出那對有如明熾晚霞的眼眸。
即便沒有日耀級歌姬的實力,她在月曜級歌姬中也是頂尖,成千上萬的火紅飛鳥從林間飛起,它們如倒湧的流星,穿過傍晚的天空,帶起的無數扇動翅膀的風聲和橘紅飛羽。
這些飛鳥在天空盤旋,唳叫,嘈雜中又帶著整齊的氣勢,隨後瑪夏和身後那霞光融為一體,緹蘭所在的腳下也化作流動的紅炎之海。
同樣是心象世界構建的幻象,鋪天蓋地,衝擊著對麵這位黑發藍眸的少女。
“看來,你是準備強製說服我了。”瑪夏的雙眸如真焰灼灼,而在她背後逐漸浮現出旋轉的火焰飛羽,這些燃燒的火羽組成環形,有如王冠的雛形,散發著扭曲視線的滾燙灼熱。
“但你是真不會選時間,傍晚的時刻,可是我狀態最好的時候。”她既然稱號‘落雲紗’就是指代傍晚映照如火的雲彩紅霞。
兩人相對站立,瑪夏擁有主場優勢,整個大殿仿佛籠罩在淡紅的金色輕紗中,這些輕紗有如霞光紡線,熠熠流彩。
對此緹蘭隻是微微搖頭,沒有說什麼。
是啊,言語如此孱弱,如果一切都能靠語言說服,那這個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但話語終有用儘的那一天,矛盾也終有無法靠言語消解的那一天,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一切滑入深淵,就注定兩人的衝突無法靠談話解決。
“瑪夏,你沒有錯呢,錯的是我。”少女的聲音平靜無比。
“是我的自大,總以為一切皆有轉機,才讓事情發展至今,如果我能提早克服內心的軟弱站出來,一切不至於此。”
真正智慧的人,會在事情萌芽期就解決,這個時候她才理解那位永遠的搖籃之翼,是何等高明,看似溫和和不留痕跡的解決了多少問題。
可惜她出生的太晚,沒趕上那個偉大的時代,也沒能彌補上聯邦這百年來的空虛,現在的聯邦已經病入膏肓,**,內亂,分離,不公,已經深入骨髓,也難怪瑪夏等人對聯邦整體沒有感情。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想將這個逐漸沉淪的國家從深淵中拔起,因為它曾寄托了無數人的期待和希望,是它衝破了第五紀元的黑暗,給這個世界帶來光明。”
說著句話的時候,一輪滿是銀輝的滿月在這火紅的世界緩緩升起,在這遮蔽天空的滿月光輝下,整個樹海和大殿都顯得渺小起來,清冷的月輝熄滅所有火焰,一切籠罩在那寧靜的淡銀光暈下。
月下的那名少女,格外渺小,仿佛一陣風就會消散般,原本漆黑的長發,也如月輝般變得蒼銀如雪,猶如屹立萬年的冷色長岩。
“我不會就此妥協,哪怕因此沾染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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