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的哭聲尖銳又淒厲。
刹那間,讓薛賾禮的心內響起了一陣尖銳的暴鳴聲。
他腦袋嗡嗡作響,來不及細問小秋什麼,便吩咐小廝:“備馬,我要去葫蘆巷。”
人命關天,是一刻都耽誤不得的。
蘇莞絲已無性命之憂,薛賾禮並不想讓蘇妙嫣生出個好歹來。
說到底,他心裡覺得愧對了蘇妙嫣,驟然聽聞她割腕自儘,心裡是又驚又痛。
冬兒端著藥碗回屋的時候發現薛賾禮已不見了蹤影,他立刻問彆的小廝:“爺去了哪裡?”
小廝道:“爺去了葫蘆巷。”
冬兒歎了一聲,沒有多說些什麼,隻進屋安慰起了雲枝。
他與小秋都是自小伺候在世子爺身邊的小廝,小秋曾受過蘇妙嫣的恩惠,所以明裡暗裡總是偏幫蘇妙嫣。
而冬兒則因為心悅雲枝的緣故,隻盼著表姑娘能早日達成所願。
兩人站在對立方,這幾日彼此之間的氣氛已變得劍拔弩張。
雲枝在蘇莞絲床榻旁伺候著,杏眸裡滿是淚珠。
冬兒見此,安慰她:“世子爺大半夜地為表姑娘忙前忙後,可見心裡是有她的。”
雲枝淚眼婆娑地問:“可……可世子爺還不是去了葫蘆巷。”
可見蘇莞絲在薛賾禮心裡的地位依舊比不過蘇妙嫣。
冬兒卻不這樣想,他搖搖頭:“妙嫣姑娘從前是何等清高之人,從不肯對世子爺低頭。如今為了將世子爺盼去葫蘆俠,竟然還使出了割腕自儘這樣的手段。”
他想,蘇妙嫣是真的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了。
反觀,表姑娘在世子爺心裡的地位卻是越來越重要,誰輸誰贏,尚未可知。
被冬兒安慰了一番,雲枝才穩下了心神。
她小心翼翼地伺候著蘇莞絲,在心內不斷地告訴自己:姑娘前半輩子過的這麼辛苦,老天一定會憐惜姑娘的不易,給她想要的一切。
葫蘆巷內燈火通明。
雙蝶等丫鬟圍在蘇妙嫣的床榻旁,不停地哭泣著:“姑娘,你怎麼做了這麼糊塗的事?”
燭火搖曳,蘇妙嫣躺在床榻上,蒼白的臉蛋上滿是淚痕。
她手腕上綁著紗布,遮住了上頭觸目驚心的傷痕。
不管雙蝶怎麼哭訴,蘇妙嫣卻連抬眼的力氣都沒有,隻孱弱地說:“我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薛賾禮冒著夜風趕來葫蘆巷,走進屋內的時候,聽見的就是這麼喪氣的一句話。
他蹙起劍眉,心內不自覺地生出些煩躁之意。
妙嫣身世可憐,這些年總是一副哀傷難過,動不動就因思念亡夫亡母而說“不想活了”的喪氣話。
起初,薛賾禮憐惜她不易,總是很有耐心地安慰開解她,甚至還要煞費苦心地想法子逗她開心。
從前不覺得厭煩的事,如今在薛賾禮心裡卻隻剩下了無奈。
他想,表妹的身世比妙嫣還要可憐,妙嫣雖逢大變,卻沒有真正地吃過什麼苦。可表妹在江南時卻要靠做繡活來勉強度日,來了薛國公府後也是步履維艱。
最難得的是,表妹從不曾抱怨過什麼,也不會怨天尤人地說不想活了之類的話。
比起蘇妙嫣,表妹就像是在夾縫上堅韌生長的野花一般,擁有旺盛且蓬勃的生命力。
這一刻,薛賾禮驚訝地發現,自己在趕來葫蘆巷後,心裡想的念的居然還是表妹。
他隻怕是真的瘋了。
“世子爺來了。”雲枝回頭,瞧見薛賾禮英武的身姿後,立刻笑道:“姑娘,你快瞧,是世子爺來了。”
床榻上的蘇妙嫣臉上並沒有絲毫喜悅。
她用割腕自儘來逼迫薛賾禮,薛賾禮哪怕心悅上了彆人,也不可能對她見死不救。
這與他在不在意自己無關,隻是薛賾禮為人在世的準則而已。
果不其然,薛賾禮沒有像從前一樣,走進內寢,小意溫柔地勸哄著蘇妙嫣。
他隻是停在珠簾處,隔著簾子說:“妙嫣,你不該自儘的。”
不知怎的,蘇妙嫣從薛賾禮這一句話裡聽出了許多不耐煩。
從前……從前賾禮從來不會這麼對她。
蘇妙嫣一下子就哭出了聲,淚珠似決堤般傾瀉而下,她本就孱弱,這麼一哭愈發顯得可憐兮兮。
隻可惜,站在珠簾後的薛賾禮看不清她的臉色,隻能聽見些許哭聲。
“我已經尋到你弟弟的消息了,最多一個月,你們就能姐弟團聚。”他十分冷靜地說道。
蘇妙嫣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一點地往下墜,刹那間,她心口的痛甚至蓋過了割腕傷處的痛。
哭過之後,她才說了一句:“賾禮,你變了。”
丫鬟們都識趣地退了下去,給兩人一個獨處的空間。
薛賾禮也發現蘇妙嫣精神很好,看來性命沒有問題。
割腕自儘,不過是她心裡難過,以這等方式將自己引來葫蘆巷而已。
他看得分明,心裡十分疲憊。
“妙嫣,我沒有忘記過我的承諾,隻是有些事……也許我再也做不到了。”
薛賾禮將小秋喚進了屋內,道:“小秋本是你身邊伺候的小廝,你如今孤零零地在葫蘆巷待著,以後還是讓他繼續伺候你,我也能安心一些。”
說著,薛賾禮便指了指隔壁的廂屋。
“一個時辰後我就要上早朝,便在裡頭歇一歇,若有什麼事,你再差人來喚我。”
說完,也不等蘇妙嫣答複,薛賾禮便決絕地離去。
蘇妙嫣用手臂撐起了上半身,頃刻間淚如雨下,她想張嘴挽留薛賾禮,卻發現喉嚨處滾燙又刺痛。
她能做什麼呢?把自己的自尊踩在腳底下?求著薛賾禮在意她、憐惜她?
小秋愣在珠簾後,心裡有萬般的苦楚,隻是不能說給剛剛割腕的蘇妙嫣聽。
“姑娘安心養著身子,世子爺這兩日奔波勞累,許是心情不太好。”小秋道。
蘇妙嫣凝著淚道:“我沒事,你出去吧。這事是我拖累了你,我會想法子將你送回賾禮身邊的。”
“奴才不敢。”小秋跪在地上,這話說的情真意切:“奴才的命都是姑娘救得,留在葫蘆巷伺候姑娘是奴才的本分。”
蘇妙嫣卻淒涼一笑道:“你一定要回去,不然,我從哪裡探聽蘇莞絲的消息呢?”
從前薛賾禮鐘情她的時候,小秋在他身邊如魚得水,在薛國公府內也極有體麵。
短短兩個月,一切都變了。
蘇妙嫣傷心之餘,終於肯承認薛賾禮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心悅她的事實。
可她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認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