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魏錚的從旁相勸,金陽公主待寧蘭的態度也好轉了不少。
榮禧堂內空曠寧靜。
眼瞧著青姐兒正一臉乖順地躲在寧蘭的懷抱之中,時不時地探出腦袋來與金陽公主與金嬤嬤對視,金嬤嬤愈發納悶了。
昨夜之前公主還惱怒得非要親自教養青姐兒,還說寧蘭這等小門小戶的女子不配教養青姐兒。
隔了一夜,怎麼她的態度就翻天覆地了呢?
好在金嬤嬤最會察言觀色,意識到了金陽公主態度的轉變後,她便堆著笑走到了寧蘭身旁,說了一籮筐的好話。
憑著金嬤嬤在金陽公主身邊的體麵,縱然寧蘭心有憤懣,當下卻也隻能勉強笑道:“嬤嬤歇著吧,今日妾身不過是帶著青姐兒來看望公主,這便要回去了。”
金陽公主雖有些舍不得自家孫女,可聽了這話,卻還是鬆了口。
“嗯,你們先回去吧,本宮也有彆的事要處理。”
於是,一大群丫鬟仆婦們便簇擁著寧蘭與青姐兒離去。
幾息後,待寧蘭等人遠去,金嬤嬤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慮。
“公主,您這是怎麼了?”
明明昨日還是那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怎麼此時此刻就變了?
金陽公主倨傲地抬起頭,半晌隻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本宮不想管那麼多了。”
因見金嬤嬤仍是一副疑惑不安的模樣,她便又添了一嘴:“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本宮去處理呢,青姐兒的事便讓寧蘭去操心吧。”
話儘於此,金嬤嬤也不敢多言。
片刻後,金陽公主便重新梳妝打扮了一番,再度鄭重地趕去了皇宮內。
隻是與上回進宮不同的是,這一回慈寧宮的嬤嬤們沒有再熱情地接待金陽公主。
榮姑姑如一堵高牆般擋在了金陽公主身前,隻見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今日太後身子抱恙,隻怕不方便見公主了。”
金陽公主囂張跋扈了大半輩子,何曾有過如此狼狽不堪的時候。
慈寧宮院門處有不少來來往往的宮女與太監們,此時都卯足了勁探頭去瞧金陽公主的笑話。
榮姑姑以為金陽公主定然會受不住這等委屈。
不曾想一向以驕傲著稱的金陽公主卻立在原地,一眼不眨地注視著榮姑姑。
她立時蹙起眉頭問榮姑姑:“母後病了?這是什麼時候的錯,怎麼沒人告訴本宮?”
說著,她就要走進慈寧宮內屋去瞧瞧太後娘娘的狀況。
誰知榮姑姑卻擋在她跟前死活不讓她進屋去叨擾太後娘娘。
於是,金陽公主便隻能褪下了號晚上的玉鐲,那一隻翠玉鐲子價值連城,日色降臨,正襯出了那鐲子的曜目光華。
隻可惜榮姑姑根本不為所動,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往金陽公主身上瞥去。
“公主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
榮姑姑絲毫不遮掩自己對金陽公主的厭惡,直截了當地說道。
此時此刻,金陽公主雖身著錦衣玉服、氣勢斐然,可立在一身淡墨色比甲的榮姑姑跟前卻沒有多少威嚴可言。
她知曉榮姑姑一向不喜歡自己。
約莫是因為當初太後讓榮姑姑膝下唯一的女兒來伺候自己。
那女孩兒名為翠微,生的也算秀美靈動。
太後將翠微賞賜給金陽公主,存的也是想讓翠微好好照顧金陽公主。
一旦金陽公主懷有身孕,翠微也可服侍魏國公為妾,將來生下一兒半女,成為金陽公主的左膀右臂。
可金陽公主性子善妒不肯容人,心裡不喜歡柔弱可人的翠微,也不願與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她便隨便尋了個由頭將翠微嫁給了個管事。
老天為證,金陽公主不至於愚蠢到要害了翠微的性命。
隻是那管事外裡瞧著是個可靠忠實之人,不曾想與翠微成婚後卻每日對她非打即罵。
受不住這等磋磨的翠微便在一日午後投井自儘。
自此,榮姑姑便記恨上了金陽公主。
如今金陽公主與太後母女離心,少不得有榮姑姑在旁吹耳旁風的緣故。
譬如今日,榮姑姑死死地擋在了金陽公主身前,說什麼也不肯放她進屋去麵見太後娘娘。
兩相對峙之中,還是金嬤嬤見自家公主太過委屈,便上前一步懇求了榮姑姑幾聲。
可榮姑姑依舊不為所動,隻一板一眼地說道:“公主也彆難為奴婢了,太後說了,不肯見您。”
她已不再遮遮掩掩,隻是直言不諱地說出了太後的意思。
今日她不肯見金陽公主,是因為崇明帝已然無法再忍受著魏國公的囂張權勢。
帝王之劍已高高懸起並橫在了魏國公府的頭頂。
榮姑姑沒了忌憚,當下隻冷笑著開口道:“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公主是金枝玉葉,何必難為一個奴婢呢?”
金嬤嬤見她油鹽不進,是存心要給自家公主難堪,當下便要發作。
可她身後立著的金陽公主卻製止了她的動作。
“罷了,我們便先回去吧。”金陽公主收斂起了麵容裡的一切神色,隻與金嬤嬤如此道。
榮姑姑也是一驚,便趁著金陽公主離去時瞥了眼她的背影。
一如既往的高傲與冷豔。
等到金陽公主離去後,榮姑姑才由衷地一笑。
笑到最後隻露出了些徒然的悲傷。
她一個奴婢,能做的似乎也隻有在陰暗的角落裡注視著金陽公主的狼狽與不堪。
以她的能力、手段,即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傷不了金陽公主分毫。
哪怕太後娘娘與崇明帝已打算對魏國公府下手,甚至於不讓金陽公主進宮。
可這兩人卻從然沒有動過要傷害金陽公主的心思。
哪怕魏國公府倒台,金陽公主卻依舊可以繼續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甚至於太後娘娘與陛下還會因為覺得虧欠了她,而加倍地對她好。
思及此,榮姑姑隻能潸然淚下,歎息著說道:“翠微,娘無用,隻怕這一輩子都無法為你複仇了。”
她的對食龐太監瞧見了她臉上的淚痕,頓感心疼不已。
他二人都是皇宮裡最微末的奴才,艱難困苦時兩人相伴著彼此走過最艱難的歲月,情誼自然深厚。
他一個無根之人,此生已沒有了傳宗接代的本事,如今也隻能好好珍視著榮姑姑。
他知曉榮姑姑心裡的苦楚,當下便柔聲安慰她道:“總有機會的,咱們總有機會報翠微的仇與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