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姐兒雖才滿一周歲,可隨了寧蘭活潑聰穎的性子,瞧著比彆的女孩兒都要懂事幾分。
她從火場裡僥幸被朱嬤嬤與魏錚救了出來。
因如蘭閣一時半會兒還無法住人的緣故,寧蘭自己神魂未清,孱弱得好似一縷細煙一般。
那便隻能由金陽公主來照顧青姐兒。
本身金陽公主並不怎麼喜歡青姐兒這個庶女,若不是因為魏錚膝下空虛,根本不會給寧蘭青姐兒母女做臉。
人與人之間的情誼便是在日常相處裡滋生出來的。
青姐兒不過在榮禧堂裡住了兩晚,金陽公主便覺得自己這寂靜無聲的榮禧堂變得熱鬨了許多。
昨兒青姐兒夜裡犯起了夢魘。
那幾個從滔天火場裡潛逃的奶娘們已被金陽公主打罵了一番後賣給了人牙子。
一時半會兒,青姐兒身邊也沒個得用的人,少不得要金陽公主和金嬤嬤兩人多操心她一些。
青姐兒被夢魘纏身,小臉哭的通紅,那雙水靈靈的眸子就如爛桃兒般惹人憐惜。
影影綽綽的燭火下,金陽公主瞧了好幾眼青姐兒,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倒是金嬤嬤瞧出了金陽公主心裡的柔軟。
她便在一旁溫言開口道:“想來是青姐兒被那場大火給嚇到了,天可憐見,咱們青姐兒才多大呢,就被那起子賊人害成了這樣。”
一席話讓金陽公主捏起了心腸。
她愛憐地瞥了眼青姐兒,而後道:“是個可憐的孩子。”
又逢青姐兒在迷迷糊糊的困窘時候。
她下意識地以為來人是她最愛重的娘親。
是以青姐兒便撇了撇嘴,哽咽著喚了一句:“娘親。”
一周歲的女孩兒講話還有些磕磕絆絆。
金陽公主聽了這一聲“娘親”,卻倏地軟了心腸。
她命裡曾有過一個女兒。
當初魏老太太不喜歡她這個身份尊貴的兒媳,明裡暗裡總是與她過不去。
初初嫁給魏國公的那些時日,金陽公主存的是要與他白頭偕老的心思,是以她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去討好魏老太太。
可魏老太太卻依舊十分厭惡她。
乃至於那時候有孕的她茶不思飯不想,傷心了好一段時日。
這一傷心,便傷到了她腹中的胎兒。
太醫來魏國公府為她診治的時候,唉聲歎氣地說:“是個已成型的女胎。”
金陽公主為此大傷大悲了一場,逢年過節總是去普濟寺為這個早夭的女兒祈福。
她這一輩子隻得了魏錚這一個嫡子,瞧見彆人家可愛端莊的嫡女,心裡總有些豔羨。
“青姐兒乖。”金陽公主上前將神思倦怠的青姐兒抱進了懷裡。
她輕柔地撫摸著青姐兒的後背,柔聲道:“祖母在這兒呢。”
金嬤嬤注視著眼前其樂融融的一幕,心裡說不出的熨帖。
青姐兒趴伏在金陽公主的肩頭,從那囈語不停的夢魘狀態變成了安寧又愜意的柔靜模樣。
不多時,青姐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金嬤嬤歎息一聲說:“還好那火沒燒傷了我們姐兒,否則這細皮嫩肉的還不知要遭多少罪呢。”
這一番話讓金陽公主板起了臉色。
她浸淫內宅已久,什麼樣的陰謀詭計沒見過。
這場火災出自誰之手,她又怎麼可能不知曉?
嚴如月是狗急跳牆,連用黑火油縱火這場的愚蠢之事也做的出來。
朱嬤嬤為救青姐兒慘死,青姐兒差一點點就葬身火海,寧蘭更是為此傷心得險些昏迷了過去。
一旦魏錚查清楚幕後黑手是誰。
這筆血債深仇堵在他的胸口,已是不止和離那麼簡單。
他隻怕要的是嚴如月的性命。
金陽公主連連搖頭,待哄睡了青姐兒後,才走出內寢與金嬤嬤說:“本宮自認已對嚴如月仁至義儘,是她自己要把事情做絕的,再不能怪本宮了。”
這話一出,金嬤嬤便明白金陽公主是不願再插手魏錚與嚴如月之事。
換言之,嚴如月如此惡毒的做法,已是觸碰到了金陽公主的底線。
她連鎮國公府與魏國公府的姻親關係也不願多管,隻任由魏錚去了。
對此,金嬤嬤也道:“是了,公主是不該再插手這件事了,這嚴如月都能做出縱火傷人這般喪心病狂的事來,將來還不知要如何會做出什麼來呢。”
這樣的人,留在魏國公府也隻能讓人徒增害怕而已。
金陽公主與金嬤嬤相攜著走入濃重的夜色之中。
兩人相對無言,一同仰頭瞧了眼著黑朧朧的夜色,而後都緘默了下來。
與此同時,魏錚已派人將京城所有售賣黑火油的店鋪都查了個底朝天。
黑火油畢竟用途有限,購買的人也比較少。
這一查,便查到了劉忠家的身上。
這劉忠本是鎮國公府家的一位管事。
後因年紀大了些的緣故卸下了管事的職位,隻在葫蘆巷的屋舍裡頤養天年。
魏錚瞧見了那賬本上清晰可見的“劉忠”兩個字後,麵色陡然陰沉到了。
他心裡知曉這縱火一事與嚴如月脫不了關係。
隻是當鐵一般的事實擺在她眼前的時候,魏錚心口還是有些憋悶。
這憋悶與舊情沒有半分關係。
他隻是痛恨自己前幾次對嚴如月太過手軟。
若他能狠下些心腸,早些了結了嚴如月,她怎麼可能有本事來暗害寧蘭與青姐兒?
朱嬤嬤死的悲慘奇烈,可若是魏錚能早些下定決心,她本是不用死的。
“回魏國公府。”魏錚漸漸地收起了麵容裡的陰鬱之色,他的眸光掠過些陰狠,可又忽而轉瞬即逝。
無名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服侍著,心裡思念起朱嬤嬤的音容笑貌,眸中立時沁出了些淚珠。
等魏錚風塵仆仆地趕赴魏國公府。
寧蘭仍在昏迷不醒的境遇,魏錚囑咐人好好照顧她,進出外書房都要躡手躡腳的,不能驚動了她。
而魏錚自己則帶著那寫著“劉忠”二字的賬本,氣勢洶洶地走去了清月閣。
在這之前,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封鎖門窗,知會了金陽公主一聲。
“無論清月閣裡發生什麼,都不要讓母親知曉。”魏錚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