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一夜過後,寧蘭便多派了幾個丫鬟去照顧小林氏。
再有兩三個月,小林氏就要臨盆,等她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熬過了月子,寧蘭便要帶著她回京。
“這揚州城雖好,到底不如京城富庶平安,昨兒個那頭的街道裡還鬨出了殺人這樣的稀罕事來。”朱嬤嬤一邊服侍著寧蘭,一邊如此說道。
寧蘭也順著她的話頭歎息了一聲道:“是了,隻等著珍姐兒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就是了。”
隻是天有不測風雲,沒想到兩日後小林氏會不小心在內花園的台階上跌了一跤。
她月份重,這一跤可謂是摔得極慘。
寧蘭聞訊趕來了小林氏的院落,又吩咐丫鬟婆子們立刻去請大夫來,讓丫鬟們看護著小林氏,彆讓她再做任何的重活。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月份這樣重了,若是摔一跤可是天大的事。”寧蘭痛心不已,話語都染上了幾分責備。
朱嬤嬤也擔心不已,隻道:“咱們奶奶聽說您摔了一跤,連青姐兒也丟在了一旁,第一時間便趕來瞧您了。”
這話一聽,小林氏心裡立時湧起了諸多洶湧的情緒來。
如潮般的情緒交織在一起,隻彙聚成了一句“姐姐”。
她委屈得好似即刻就要落下兩行淚來一般。
寧蘭見了立時沒有再責罵她的心思,隻將伺候小林氏的丫鬟們喚到了身前,道:“你們都是怎麼當差的?仔細自己的腦袋。”
她素來性子溫柔,甚少有這般疾言厲色地責罵丫鬟們的時候。
如今為了小林氏,她卻是有些不管不顧了。
朱嬤嬤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裡說不出的慨然來。
人與人之前的交情是經由一日日地相處堆出來的情誼。
寧蘭是真把小林氏當真了嫡親的妹妹。
當然,小林氏秉性純良,也不愧寧蘭對她的憐愛。
“姐姐彆生氣,是我自己不小心,往後再不會了。”
小林氏立時如做錯了事的小孩般祈求著寧蘭的原諒。
寧蘭卻不肯鬆口,眼瞧著小林氏即將臨盆,這幾個丫鬟竟還像少不經事的黃毛丫頭一般做事毛毛躁躁的。
朱嬤嬤怕寧蘭氣得傷了身子,便上前將伺候小林氏的丫鬟們喚去了耳房。
由她親自教導了她們。
自這日過後,丫鬟們伺候小林氏愈發精心,再不敢像從前那般忽略了她。
魏錚偶然得知此事後,隻笑著說:“小林氏能遇到你,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寧蘭卻不把這話放到心裡去。
等到小林氏臨盆前兩日,她抱著青姐兒在庭院裡來回踱步。
朱嬤嬤等人見她如此焦急,忙出言安慰她:“幾個穩婆們都說了,珍姐兒的胎像很好,這次生產必然順順利利的。”
話雖如此,可她自己是生產過一次的人,知曉女子生產就如同去鬼門關裡走過一遭。
誰都不可掉以輕心。
好在經由大夫與穩婆們的齊心相助,兩個多時辰後,小林氏平安地誕下了個男嬰。
恰在此時,天邊爍出了一個驚雷,幾息的功夫便落下了磅礴的雨珠。
魏錚從外間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身上的衣衫被雨滴拍打得失去了溫度。
寧蘭見狀忙迎了上去,與他說:“爺怎麼沒撐傘?無名呢?怎麼連爺都照顧不好?”
無名正要上前認罰的時候,魏錚卻已失魂落魄地開了口。
他那張俊朗的麵容映在漫天的雨雷之中,顯得格外唬人。
“朱雲死了。”
*
朱雲的死並未在揚州城的魏府裡掀起什麼驚濤駭浪。
一開始寧蘭還怕小林氏會因此而傷心難過,想著等她的兒子滿月時再與她提起此事。
不想小林氏自己瞧出了屋內緊張又怪異的氣氛,便主動問寧蘭:“是朱雲出了什麼事嗎?”
寧蘭見狀也不再隱瞞她。
“你生產那日,夫君在外收到了消息,說朱家遇到了一夥兒刺客,全族上下沒一個人活下來的。”
寧蘭說這話時不忘去瞧小林氏的臉色。
小林氏是個心軟且善良的人,縱然她在朱家的日子過的不太好,卻也沒有冷漠到聽得這等消息沒有任何反應。
她輕歎一聲,頗為後怕地說:“怎麼會這樣?”
寧蘭搖搖頭,一時不忘安慰著小林氏,“你彆怕,世子爺已讓人去調查清楚其中的原委了。”
雖不知曉是誰做的亂,可既然能將朱家全家上下都殺了乾淨,那必然是與朱家有什麼深仇大恨的。
幸而小林氏不在餘杭鎮,否則必然也是難逃此劫的。
“如今你有了兒子,便要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兒子身上。”寧蘭如此道。
小林氏點點頭,夜間抱著兒子入睡的時候,偶然憶起朱雲的音容笑貌。
她仍是忍不住掉了些眼淚。
畢竟夫妻一場,朱雲對她做過的那些事也都隨風散去,不再橫亙在她的心間。
要知曉前段時日的她還在擔心朱雲會與她來爭搶孩子。
如今想來,她的擔心倒是多餘了。
又過了一個月,小林氏也出了月子。
寧蘭的身子也大好了,她便打算收拾行李回京城。
她問過小林氏可願與他們一同趕回京城。
小林氏在餘杭鎮、揚州城裡沒有任何親眷。
娘家的人當她不存在,朱家又全家覆滅。
除了跟著寧蘭去京城,她根本沒有彆的路走。
“姐姐去哪兒,妹妹總要跟著去哪裡。”
於是,小林氏身邊的丫鬟們也開始替她收拾行李。
離開揚州城前,寧蘭又帶著小林氏去拜訪了夢茹大師。
夢茹大師十分滿意小林氏這個徒弟。
得知她要離開揚州城,趕赴千裡之外的京城時,夢茹大師將自己壓箱底的繡品交付給了她。
“師徒一場,我沒有好送給你的,隻能把這繡品送給你,也算全了我們師徒一場的情分。”
話音甫落,小林氏先濕潤了眼眶,隻與夢茹大師道:“多謝恩師。”
寧蘭也在一旁笑著說道:“多謝師父。”
兩人說完這話,便一同走出了夢茹大師的居所,坐上了趕赴京城的馬車。
馬車慢行,碾著夕陽的餘暉,緩緩地離開了揚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