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廊上的小廝氣喘籲籲地跑進內院,要尋周氏身旁的嬤嬤。
“嬤嬤,姑爺來了。”
周嬤嬤正在料理手底下的小丫鬟,聞言蹙眉。
“姑爺來做什麼?”她心下不安。
那小廝不懂刑部之事,隻是將魏錚方才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周嬤嬤卻驚得瞪大了眼眸,“姑爺要狀告太太?為了一個下三濫的女人,他瘋了不成?”
周嬤嬤去正屋向周氏稟告了此事。
周氏是將門虎女出身,從閨閣到鎮國公府主母的這些年裡,便沒有受過什麼大委屈。
不曾想竟會在兒女成家、子孫滿堂之後在女婿身上跌一個大跟頭。
砸碎了手裡的茶盞,她怒不可遏:“他想做什麼?難道要讓我們鎮國公府和魏國公府成為滿京城的笑話?”
“好我,我去會會他!抓我下獄,他敢麼?”
魏錚在影壁處候著,身後還跟著一大群刑部的下屬。
當周氏氣勢洶洶地出現在眾人眼前時,魏錚先拱手向周氏行了個禮,冷淡道:“母親。”
周氏冷哼了一聲後道:“魏世子,我可擔不起你這一句母親。”
周嬤嬤也在一旁義憤填膺地幫腔道:“這天底下哪裡有做女婿的來審問丈母娘的道理?魏世子,您目無尊長?”
道德綁架,魏錚不會理睬。
“有人狀告嶽母戕害她的子嗣,這事可大可小,為了還嶽母一個清白,還請您雖我一同去一趟刑部。”
周氏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要被審訊。
更想不到,魏錚這樣無情。
愈發生氣,她指著魏錚的鼻子說:“你是被豬油蒙了心不成,被個出身低賤的妾室迷得七葷八素,如今還要攀扯上我了。”
“按照本朝律令,女眷犯了錯的案件也該交由刑部審理。”
他這副模樣儼然是要公事公辦、不肯徇私枉法的意思。
周氏最在意自己的麵子,聽了這話險些被氣出個好歹來,“姑爺這麼做,可是不在意我們兩家的姻親了?”
這便是要拿鎮國公府的威勢來威脅魏錚。
不曾想魏錚卻答道:“正是因為在乎著兩家的名聲,我才一定要帶著母親去刑部跑一趟,否則怎麼證明母親的清白。”
刹那間,周氏隻恨不得撲上去撓花了魏錚的臉麵。
也就是在兩人大眼對小眼的時候,鎮國公嚴鬆趕了過來。
他已從周氏的嘴裡聽聞了魏錚納了貴妾,並棄了嚴如月不顧而寵妾滅妻一事。
急匆匆地趕來了前院,不過是為了質問魏錚一句,是不是忘了當初求娶嚴如月時對他許下的承諾。
周氏一見嚴鬆,立時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眸中立時蓄滿了兩行熱淚。
“國公爺,咱們的姑爺是失心瘋了,竟是要把妾身綁去刑部受罰。”周氏立時哭鬨了起來。
嚴鬆最看重自己的麵子,來不及問女兒的事,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刑部查案,例行公事。”
“一個刑部侍郎,竟也在我跟前充老大了?”嚴鬆冷哼一聲,立時要耍起自己的官威來。
可魏錚雖官至侍郎,卻是當朝最年輕的侍郎,前途遠勝嚴鬆。
他絲毫不懼,“還請母親隨我去刑部走一趟。”
周氏見他油鹽不進,一顆心如墜寒窟,愣了好半晌才朝著嚴鬆哭道:“國公爺,這世上哪裡有女婿把丈母娘送去刑部的道理,若是傳出去,我們鎮國公府的麵子要往哪裡擱?”
話音甫落,嚴鬆心裡才消下去的火氣又被她挑了起來。
“你這是做的什麼糊塗事?你母親一把年紀,還能去刑部這陰冷的地方受苦嗎?若是傳揚出去,你還要不要你的官聲了。”
嚴鬆年輕的時候也曾寵幸過幾個妖妖冶冶的妾室,後來才明白唯有正妻才配共享榮華富貴。
因嚴鬆說話有些不客氣,身旁的小廝咳嗽了幾聲以示提醒。
他便將話放緩了幾分,隻說:“為了個妾室鬨得這般難堪,難道你想成為滿京城的笑柄不成?”
魏錚麵沉似水。
如今,他什麼都不要。
隻要給寧蘭,給孩子一個公道。
他朝身後的下屬們使了個眼色。
下屬們奉命上前,要帶著周氏往外頭走去。
隻是周氏身上冠著誥命夫人的名頭,一般的官員哪裡敢攀扯她?
幸而魏錚走上前了一步,凝著眸與周氏說:“母親若不去,該去刑部接受審查的人就該是嚴如月了。”
周氏額間霎時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嚴鬆也不聲不響地瞧了老妻一眼,又瞥了眼身前麵目冷硬的魏錚。
他蹙起眉頭,問周氏:“你到底做了什麼?這般觸怒魏錚!”
周氏一愣,旋即擺了擺手道:“國公爺還不知曉我嗎?如月性子老實壓不住底下的妾室,我不過是幫她去訓斥一番寧姨娘而已,哪裡曉得寧姨娘這悶葫蘆不說自己有了身孕,回去後就小產了。”
嚴鬆聽後也隻是冷哼了一聲。
妾室小產不算什麼大事,隻是魏國公府子嗣不豐,這孩子丟的就有些可惜。
“如月和寧姨娘一同失子,想來女婿心裡多半是不痛快的,隻是你母親也不是有意為之,還是不要把這事鬨得太荒唐才是。”
嚴鬆放緩了自己的態度,意思是讓魏錚不要再往下追究,這事就這麼過去了的意思。
他想,魏錚左不過是要他們鎮國公的一個態度而已。
近來陛下十分重視推行刑部的新政,也給了魏錚極大的權利。
若這事往下細究,隻怕對鎮國公府不利。
所以嚴鬆才拋棄了以往的驕傲,難得放低了姿態,希望魏錚能高抬貴手。
“小婿在此等著嶽父嶽母的回應,要麼是嚴如月進刑部,要麼是嶽母您進。”
燦亮的日光灑落大地,魏錚如高山之巔上的鬆柏般立在了嚴鬆和周氏身前,話語無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