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寧蘭笑盈盈地端詳著手裡的金釵,神色舒朗又歡欣。
沁兒和雪兒進屋時,瞧見了她鬢發間的金釵,俱都疑惑地開口道:“姑娘哪來的金釵?”
寧蘭甜甜一笑:“是世子爺送我的。”
沁兒與雪兒麵麵相覷了一番,都從彼此的眸色裡瞧出了幾分驚詫來。
朱嬤嬤時常將世子爺太“冷清冷心”一話掛在嘴上,沁兒也以為魏錚是不會在意她家姑娘的。
沒想到蘇園起了一場大火後,世子爺對姑娘的態度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軟化了下來。
從前世子爺就如高山之巔上的鬆雪一般巋然不動,漠然又冷硬。
這些時日的世子爺就好似浴火而歸一般,癡纏著要湊到姑娘身上來。
這也許是與世子爺和夫人爭吵了一番有關係。
沁兒和雪兒全然站在寧蘭這一邊,立時笑著上前湊趣道:“這金釵成色瞧著極好,定然是價值不菲,可見世子爺是對咱們姑娘用了心的。”
寧蘭聞言莞爾一笑,因是從不曾戴過成色這般好的金釵,便將其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妝奩盒裡。
這時,朱嬤嬤提著食盒進屋,瞥了一眼一臉喜色的寧蘭,隻道:“姑娘,清月閣出事了。”
寧蘭驟然回頭,目光灼灼地詢問朱嬤嬤:“出了什麼事?”
朱嬤嬤險些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隻道:“夫人與世子爺又起了爭執,這一回是在清月閣的正屋裡砸瓷器玩呢,本隻是小事,不想夫人砸掉得那些器具裡有一件是魏老太太所贈。世子爺怒不可遏,是真真地生了一場大氣。”
“魏老太太?”寧蘭蹙著柳眉問。
舊日裡她從不曾聽過這號人物,也不明白魏錚惱怒的原因。
朱嬤嬤便極有耐心地對其解釋道:“魏老太太五年前已過世了,世子爺幼時養在了老太太膝下,所以對老太太感情最為深厚。”
提起往事,朱嬤嬤的話語裡都染上了幾分哀傷:“可惜老太太身子不好,沒親眼瞧見世子爺成家立業便撒手人寰,世子爺麵上不說,心裡可是萬分傷心。”
魏老太太臨終前將自己嫁妝箱籠裡最值錢的白玉瓷瓶拿了出來,親自雕刻了幾句祈福之語,隻祝願他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五年的光陰稍縱即逝,這一套白玉瓷瓶是魏老太太所剩不多的遺物。
魏錚對其無比珍視。
嚴如月此舉,幾乎等同於在他的心上割刀。
這場爭吵從梅園的大火而起,再經由蘇園那一場渾水摸魚的大火,最後因為魏老太太的遺物而鬨到了最難堪的一步。
寧蘭聽完了朱嬤嬤的解釋,心裡也沒有多麼高興,隻神色平淡地說:“夫人是越錯越多,我若在此時步步緊逼,她隻怕會狗急了跳牆。”
朱嬤嬤點了點頭,心裡雖十分痛快,卻沒有忘記此時此刻寧蘭尷尬的處境。
夫人隨時都能將她碾死,在姑娘羽翼未豐之前,她還是不要以卵擊石的好。
“姑娘聽聽就好,可不要去觸夫人的眉頭。”朱嬤嬤道。
寧蘭點點頭,對嚴如月實在沒有半分憐惜。
倒是魏錚,此時心間必然蓄滿了對魏老太太的思念。
於情於理,她都該去慰問一番才是。
寧蘭思忖了一會兒後,便笑著問:“爺平日裡喜歡吃什麼糕點?”
朱嬤嬤回憶了一番,隻道:“老奴的印象裡,不記得世子爺吃過糕點。”
像魏錚這般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根本不會吃女子愛吃的甜膩糕點。
不管他喜不喜歡吃糕點,寧蘭都要儘一儘自己的心意才是。
於是,她便與朱嬤嬤一同走去了大廚房。
大廚房的幾個廚娘雖不認得寧蘭,卻知曉朱嬤嬤被金陽公主調去伺候世子爺的外室。
況且寧蘭容色這般明豔,一走進大廚房便輕而易舉地奪走了所有人的視線。
她笑著與大廚房的婆娘們問了好,便開始給魏錚做糕點。
這一做就是一整個時辰。
朱嬤嬤為她領了路,兩人一同走去了魏錚所在的外書房。
無名守在回廊處,正百無聊賴地耍弄著手裡的狗尾巴草,抬眼覷見了朱嬤嬤與寧蘭,立時笑著迎上前道:“嬤嬤和姑娘來了。”
朱嬤嬤點了點頭,問起魏錚的行蹤。
無名白了白臉色,踟躕了一番道:“爺在書房裡,瞧著心情很不好呢。”
朱嬤嬤了然地點了點頭,回身對寧蘭說:“姑娘將糕點送進去吧,也不必多嘴多舌地惹了世子爺厭煩。”
寧蘭笑著與無名問了好,端著食盒便走進了書房。
書房裡一片寂靜,窗明幾淨的內屋裡點著一盞香鼎,佛香煙煙嫋嫋地浮起。
魏錚坐在翹頭案之後,神色淡然又無措,細細瞧來還能覺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惆悵。
寧蘭悄悄地走進書房內,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翹頭案旁,擱下食盒後問了一句:“爺,您可要吃點糕點。”
魏錚陷於迷蒙的思緒之中,一麵思念著魏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一麵又無法自抑地憶起盛怒之時嚴如月的醜陋模樣。
他二人成婚至今,似乎還是頭一回吵這麼激烈的架。
魏錚可以容忍嚴如月的小脾性,也可以無限地包容她。
可他無法眼睜睜地瞧著她故意損毀魏老太太的遺物。
他察覺,自己對嚴如月滿腔愛意正在四散飄零。
寧蘭如鶯似啼的嗓音如細柳一般拂往他心口。
他瞥了一眼寧蘭,看了眼她手裡的食盒,“我沒什麼胃口。”
寧蘭見魏錚隻是神色懨懨了幾分,並沒有露出多麼勃然的怒意來,便壯了膽子道:“爺,哪怕你心裡再難過,也要吃些東西墊墊肚子才是。”
魏錚的眸光從寧蘭身上挪移到了食盒之上。
他笑了笑,揭開那食盒後瞧見了蒸籠裡造型模樣精致小巧的桃花糕。
魏錚便道:“這是你親手做的糕點?”
寧蘭赧然地點了點頭,隻說:“妾身手藝拙劣,恐怕入不了爺的眼。”
魏錚捏起一塊桃花糕,仔細地咀嚼了一番後隻說:“味道極好,不要妄自菲薄。”
寧蘭低頭甜滋滋地一笑,轉身覷見了魏錚嘴角的笑意,便趁熱打鐵地說:“爺,昨日回春館的張太醫來給妾身把脈了。”
魏錚提起幾分興致,問:“他怎麼說?”
“張太醫說妾身的身子一切都好,手臂上的燒傷痕跡也好了大半了,爺不必擔心。”她乖順柔靜地回了魏錚的話語。
魏錚瞥了她好幾眼,心裡歎息一聲,緩緩開口道:“可我聽朱嬤嬤說,夫人在你的茶水裡下了些不乾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