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嬤嬤沒有跟著寧蘭走進清月閣的正屋,自然也不知曉裡頭發生了何事。
可她了解嚴如月的秉性,知曉她是個多麼凶蠻之人。
眼瞧著寧蘭搬進了魏國公府,踏入了屬於她的領地,她焉能善罷甘休。
所以朱嬤嬤立時如臨大敵,起身去外間替寧蘭找尋大夫。
不多時,她便請來了回春館的大夫。
外頭的大夫進府來診治都要經由門廊處的通傳。
嚴如月作為魏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金陽公主不理家事的情況下,她便是掌管一切的女主人。
所以,回春館的大夫剛踏入西霞閣的那一刻,嚴如月便已收到了消息。
她笑盈盈地與唐嬤嬤說:“嬤嬤說的沒錯,這賤人若住在外頭我還不好使手段,她一進魏國公府,我有的是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憶起上午時分的那杯茶水,唐嬤嬤是一臉的欣慰,隻笑道:“家裡的太太既決意要對那賤婢下手,夫人也不必再擔憂,奴婢瞧著她是活不到下月裡世子爺的生辰了。”
周氏的手段狠辣又果決,必定會讓寧蘭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世上。
饒是如此,嚴如月仍覺得不夠解恨,今晨寧蘭來給她請安的時候,還是在茶盞裡倒入了些致人宮寒傷身的藥粉。
“她這樣卑賤的人,實在不配為世子爺生兒育女。”嚴如月冷笑著說道。
唐嬤嬤知曉她心裡委屈,便也沒有斥責她這般衝動的做法。
說難聽些,在她眼底寧蘭已是死人一個了,她們主仆也無須在死人身上浪費光陰。
“老奴明白,夫人隻是想出口惡氣而已,那賤人栽贓陷害您,夫人怎麼懲治她都是應該的。”唐嬤嬤如此道。
嚴如月笑笑,因今日心情愉悅的緣故,與唐嬤嬤說了幾句話便將手腕上的鐲子賞給了她。
“嬤嬤這些時日也辛苦了,這鐲子便拿去戴著玩吧。”
唐嬤嬤自然感恩戴德地應了。
*
與此同時,回春館的簫大夫正一臉愁容地為寧蘭把著脈。
他醫術精湛,且又懷著些醫者仁心,瞧了眼身前的寧蘭與他女兒差不多大,心裡頓時升起了些憐惜。
“姑娘可是覺得四肢發寒,下宮腹隱隱作痛,人也沒什麼力氣?”他細致地問道。
寧蘭素白的臉蛋上沒有多少血色,人雖靠坐在臨窗大炕的石青色迎枕下,姿態還算端莊嫻雅。
其實她腦袋已昏昏沉沉得到了輕弩之末的時候。
聽得簫大夫的詢問,她隻能無力地點了點頭,一旁的朱嬤嬤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轉。
隨著簫大夫眉頭裡的溝壑越來越深,朱嬤嬤的心也是如墜寒窟。
這場把脈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若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哪裡要這般費時間?
“大夫,我們姑娘究竟是怎麼了?”朱嬤嬤擔憂地問道。
簫大夫凝神把脈時從不主動搭理人,隻見他的麵色從冷硬一片到漸漸回溫,最後還透出了幾分喜色。
“姑娘,這脈象不對。”他倏地出聲,將寧蘭與朱嬤嬤的注意力儘皆奪去。
簫大夫是個醫癡,從醫二十多年不曾遇到過如此奇怪的脈象,當即眸中便躥起了熾熱的火苗。
“這是醫術上說的難症唯以毒攻毒可解。”他語氣激動地說道。
這話沒頭沒尾,朱嬤嬤聽不明白,立時追問道:“大夫,你這是什麼意思?”
簫大夫整理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緒,緩緩開口道:“這位姑娘本就因幼時的體寒之症而落下了些病根,這寒症最是難解,不想有人給夫人灌下了另一味與原先那寒症相衝的寒藥,兩相一抵消,姑娘從前的寒症儘是消退了大半。”
他一邊為寧蘭把脈,一邊忍不住彎起了嘴角,隻道:“以毒攻毒,姑娘從前的寒症也解了。”
朱嬤嬤雖不懂醫理之事,可大抵能聽明白這事於寧蘭而言有不少好處。
“您的意思是,我們姑娘的寒症已不複存在了?往後生子懷孕便十分容易?”朱嬤嬤壓低了聲音問簫大夫。
簫大夫點了點頭,隻道:“生子一事需要機緣巧合,老夫不敢打包票,隻能確定姑娘的脈象裡沒有那麼嚴重的寒症了。”
寧蘭聽了這話,昏昏沉沉的腦袋也覺得豁然開朗了幾分。
她便有氣無力地問:“大夫,那我此刻的虛弱可有法子能解?”
“姑娘不必擔心,老夫隻要為您開一劑安神藥,您便能痊愈。”
寧蘭點了點頭,說話聲雖已氣若遊絲,卻還是彬彬有禮地朝簫大夫行了個禮。
這一次的診脈,帶給寧蘭的皆是好消息,她雖身子不適,心裡也十分高興。
嚴如月要戕害她,卻不想弄巧成拙,反而幫了她一個大忙。
也許是老天憐惜她前半輩子孤苦無依,既是天不亡她,她愈發要咬牙堅持下去,活出個精彩的模樣來。
送走了簫大夫後,朱嬤嬤親自去給寧蘭抓藥,又哄著她將安神藥喝下。
黃昏之時,朱嬤嬤問起寧蘭的意思,隻道:“夫人在暗處使壞,姑娘可要將此事說給世子爺聽?”
寧蘭沉思了一陣,搖了搖頭道:“我不說。”
朱嬤嬤疑惑:“為何不說?世子爺與夫人正巧生了嫌隙,您這一張嘴,世子爺必然要勃然大怒。”
寧蘭喝下湯藥後精神也好轉了不少,淺笑倩兮地與朱嬤嬤說:“爺對夫人的惱怒也不會持續太久,在我沒有把握能將夫人拉入深淵的時候,我不想貿然出手。”
說到底,嚴如月身份高貴,又站著禮法宗義裡主母的位置,碾死寧蘭便如碾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她不想以卵擊石,也不急著要擠占嚴如月在魏錚心裡的地位。
時光漫漫,她隻想韜光養晦,徐徐圖之。
“嬤嬤放心,夫人害了我的這每一筆仇和債,我都牢牢記在心上,不會忘記。”
寧蘭朝著朱嬤嬤莞爾一笑,笑意攝魂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