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夜,晴雪被人牙子發賣的消息便傳回了魏國公府。
唐嬤嬤被嚇了一跳,走回清月閣的路上臉色難看至極。
晴雪是嚴如月的陪嫁丫鬟,當初鎮國公夫人打的是要讓晴雪做媵妾的打算。
她這般美貌與身段的女子,自小被眼前的榮華富貴侵染,胃口也被養大了。
有幾次嚴如月來小日子的時候,晴雪卯足了勁要去魏錚跟前顯眼。
魏錚卻連個眼風都沒往她身上遞,反而讓嚴如月發了一通大火,自此不讓晴雪進清月閣正屋伺候。
陪嫁丫鬟代表著嚴如月的臉麵,嚴如月哪怕再厭惡晴雪,也不好將她整治的太狠。
否則傷的就是自己的顏麵。
昨日將晴雪送去梅園,打的就是要以一個妖孽製衡一個妖孽的念頭。
這兩日,金陽公主不在魏國公府,嚴如月日子過的十分舒心。
連帶著唐嬤嬤也囂張跋扈了起來。
冰霜和苟兒乍然瞧見了唐嬤嬤怪異的臉色,立時追問緣由。
“你們都退下吧,我一人去見夫人就夠了。”唐嬤嬤歎息了一聲,麵容裡大有山雨欲來的驚懼。
兩個丫鬟見狀便退了下去,隻一心去庭院裡教養剛入府的小丫鬟們。
唐嬤嬤走進正屋,抬眼便瞧見了坐在紫檀木扶手椅裡的嚴如月。
因魏國公府的中饋被金陽公主牢牢握在掌心的緣故,嚴如月一日到晚也隻需管好自己的清月閣而已。
她穿了一身家常素衫,正施施然地坐在白玉石翹頭案後,提著羊毫氣定神閒地練字。
桌案前青銅鼎裡清香嫋嫋,煙霧蒙蒙。
朱嬤嬤定定地瞧了嚴如月一眼,依稀憶起她家夫人在閨閣時享譽京城的才名。
當初鹿鳴花宴上嚴如月靠著一首《采蓮詩》豔驚四座,也入了魏錚的眼。
隻是嬌花入了深宅大院,一日日地也失了當初的豔麗顏色。
朱嬤嬤回過神後,便走進了正屋,本是想躡手躡腳地不打擾她練字,卻不想一進屋便聽見了嚴如月的聲音。
“嬤嬤來了,是世子爺宿在了梅園嗎?”嚴如月坐定著身姿,不曾抬頭,隻如此問道。
遠不止如此!
朱嬤嬤被她唬了一跳,捂著心口,斟酌道:“夫人彆惱,那外室不過是個玩意兒,生了孩子後便會被咱們打發得遠遠的。爺是為了姑娘好才收用她,夫人若是為了這麼個不值當的人和世子爺離了心,才得不償失呢。”
嚴如月擱下了手裡的羊毫,朝她展顏一笑:“嬤嬤放心,我都明白。”
那一夜,魏錚在去梅園收用了寧蘭後,馬不停蹄地趕回了魏國公府。
他向嚴如月訴說了他的身不由己,並告訴她:“等那外室生下孩子後,我便會讓人將她送出京城。”
夜風呼嘯四起,魏錚握著她的柔荑,一遍一遍地告訴她:“如月,我心裡隻有你一個人。”
他是不會說甜言蜜語的人,成婚三年不納妾、不收用通房丫鬟便是他珍愛著嚴如月的證據。
嚴如月也愛他至深,這才會棄了自己的賢惠的名聲,隻是不願與旁人分享了自己的夫君。
從回憶中抽身,嚴如月便也笑著與朱嬤嬤說:“嬤嬤放心,我不會惱,也不為了這麼個外室而與世子爺離心。”
她隻是有一點傷心難過,隻是需要些時間來說服自己而已。
朱嬤嬤瞧見了嚴如月麵容裡苦中作笑的勉強,心裡疼惜不已,隻道:“夫人,咱們隻要再受些日子的委屈,一切就都過去了。”
話音甫落,正在庭院裡訓誡小丫鬟的冰霜忽而走到了正屋門前,難堪的麵容裡露出幾分驚爍。
幸而嚴如月轉身朝向了內寢裡側,隻有朱嬤嬤第一時間瞧見了鬼鬼祟祟的冰霜。
她便安撫了一番嚴如月,尋了個空走到廊道上問霜雪。
“怎麼了?”朱嬤嬤連忙追問。
“梅園剛遞來的消息,說後街裡的人牙子趕去了梅園裡,不多時便帶出了模樣俏麗的姑娘。奴婢派人去問了,那人牙子說是晴雪姑娘。”
朱嬤嬤臉色大變,“我已知曉此事,隻是還沒想好如何向夫人開口。”
外室根本不可能有膽量,有本事去發賣正室送去的丫鬟。
能下這樣命令的人隻可能是魏錚。
晴雪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代表著夫人的臉麵,世子爺這樣的做法,是在明晃晃地打夫人的臉。
“世子爺為何要這麼做?”冰霜驚呼出聲,險些沒有壓住自己喉嚨裡的嗓音。
朱嬤嬤忙示意她輕聲些說話,若是讓嚴如月聽見了,今夜清月閣便要雞犬不寧了。
隻是她這話還沒說出口的時候,便見廊道裡已走來了素服美人。
朱嬤嬤與冰霜一起回頭,正瞧見了倚靠在門廊裡的嚴如月。
她不知何時立到了兩人身後,如花般的嬌容裡浮現出幾分震怒與哀傷。
朱嬤嬤忙以假笑掩飾心中的尷尬,隻說:“夫人怎麼出來了?”
她心裡不斷祈禱著,祈禱著嚴如月不曾聽聞她與冰霜的話語。
可不幸的是,嚴如月不僅聽見了,還把他們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這一刹那,嚴如月怔在了原地,手腳冰涼不已。
她悲愴一笑,問:“你們也不必瞞著我,是爺發賣了晴雪,對嗎?”
嚴如月潸然淚下。
朱嬤嬤見了心疼不已,立時拿了軟帕要替她拭淚。
嚴如月微微側身躲了過去。
她一雙淚意漣漣的眸子正緊緊盯著冰霜不肯挪開,動也不動,隻想問:“你可問清楚了,真是晴雪被發賣了?”
嚴如月的眸光似嗜骨冷箭,冰霜瑟縮著身子,半晌不敢抬頭,隻答道:“回夫人的話,奴婢問清楚了,那人牙子買去的姑娘就是晴雪。人牙子還說了,刁嬤嬤讓她替晴雪挑個正經的去處,也算是……”
後頭的話,冰霜在瞧見嚴如月越來越黑沉的臉色後,驚懼著不敢再說下去。
嚴如月便朝著她逼近了兩步,隻問:“有什麼不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