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朱嬤嬤終於趕回了梅園。
她從小廝的嘴裡聽聞了晴雪一事,絲毫不在意。
隻笑著勸慰寧蘭:“公主的意思是,讓你好生伺候世子爺,這後半輩子能不能把富貴攥在手心裡,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內寢裡隻有朱嬤嬤與寧蘭兩人在悄聲說話,金澄澄的餘暉灑進屋簷一角,落到支摘窗的窗欞旁,燦亮曜目得險些迷了寧蘭的雙眼。
她愣了愣神,方才笑著與朱嬤嬤說:“嬤嬤的話,寧蘭必定會牢牢記在心間。”
朱嬤嬤見她凝著笑的麵容裡不藏半分自憐自艾之色,也沒有因為晴雪的到來而大動肝火、或是驚懼恐慌,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靜。
她心裡滿意不已,連帶著出口的話語裡也流露出幾分喜意來。
“夫人出身高貴、性子也有幾分凶悍在,往日裡晴雪就因這過於打眼的美貌而飽受她的忌憚,如今夫人將其打發來了梅園,唯一能拿捏她的也就隻是一張賣身契而已。”
這話的意思便是在告訴寧蘭,晴雪實在不足為懼。
“是,多謝嬤嬤提點。”寧蘭笑著應了朱嬤嬤的話,這便要親自斟了茶,以表心內的感激。
朱嬤嬤卻一下子擺起了臉色,難得露出幾分酷冷來,“這樣的粗活,讓丫鬟們去做就是了,姑娘看端的輕自己的身份,不可自輕、自賤。”
滿打滿算,她已照顧了寧蘭半個月的光陰,這還是她頭一回如此疾言厲色地教訓寧蘭。
寧蘭聽後卻是一點都不惱,隻立在梨花木桌旁虛心聽從著朱嬤嬤的教誨。
朱嬤嬤見此也和緩了自己的臉色,隻道:“您是主子,哪怕如今隻擔著個姑娘的名頭,那也是主子。這世上從沒有主子要去討好個奴婢的道理,姑娘可明白了?”
內寢裡一片寂靜。
寧蘭將朱嬤嬤這話放在心口揣摩了好一會兒,這才鄭重地點了點頭。
當夜裡,朱嬤嬤服侍著寧蘭入睡,又將晴雪、沁兒、雪兒三個丫鬟喚到了耳房,耳提麵命地教訓了一番。
之後,她便躺在了內寢裡的羅漢榻上守夜。
臨睡前,朱嬤嬤探起頭來瞧了好幾眼庭院裡的景象。
夜風舒朗,庭院裡更是一片鴉雀無聲的寂靜。
她心裡隱隱有些失望,卻也知曉此事不能急於求成。她家世子爺是重情重義之人,對嚴如月這個發妻也很是愛重。
魏錚更不是色令智昏之人,不會因為寧蘭的美色而迷了心智。
今夜,他是不會來梅園了。
……
自上回魏錚來了一趟梅園後,寧蘭已是在屋內盼了他大半個月。
可無論她怎麼引頸相盼,卻都瞧不見魏錚英武的身姿。
她還好些,好歹有朱嬤嬤在旁溫言相勸,再不濟還有金陽公主裝病的殺手鐧,總也能將魏錚再騙來梅園一回。
可晴雪卻是不同,她在嚴如月那兒儼然已成了棄子,唯一能往上爬的機會便是在梅園裡、在魏錚跟前多露露臉。
隻要魏錚能瞧上她的美色,哪怕嚴如月再善妒,也一定會將晴雪扶持起來與寧蘭打擂台。
擺在她眼前的,也隻有這一條生路。可若是魏錚一次都不來梅園,她便會與寧蘭一起慢慢枯萎在這梅園裡,再無得見天日的機會。
所以晴雪最為著急。
這兩日她見寧蘭不急不緩地給魏錚做針線,絲毫沒有要去派人請魏錚來梅園的意思,晴雪便走到寧蘭跟前進言道:“姑娘這般思念世子爺,何不派個人去請爺過來呢?”
寧蘭抬起一雙霧蒙蒙的水靈眸子,瞥見晴雪強壓著急切的臉色,忍不住笑道:“爺不想來梅園,我去請了也是做無用功。”
她作出了一副謹小慎微、又木訥著不敢多言多動的模樣,可把晴雪急成了熱鍋上螞蟻,心間的熊熊火焰不停地燃燒。
“姑娘不妨多想想法子,裝病也好、說思念世子爺也好,咱們爺不是冷漠無情的人,必定會念在那一夜的歡好上來瞧姑娘一眼。”晴雪又道。
她隻差手把手地教寧蘭裝病,去哄著魏錚來梅園瞧她了。
可寧蘭卻仍是搖了搖頭,隻說:“還是不要想這樣騙人的主意了吧,爺說過要讓我老實一些。”
晴雪氣得眼冒金星,偏偏朱嬤嬤還在廊道上指使著小丫鬟們灑掃廊角,她也不能將話音放得太高昂。
晴雪便忍著心內的怒火,與寧蘭說:“姑娘要膽子大些,否則怎麼留住爺的心呢?若留不住爺的心,您的好日子可就要到頭了。”
她想,像寧蘭這樣出身卑賤、什麼富貴日子都沒享受過的女子,性子膽小些也無可厚非,隻是這般淺薄愚蠢的女子,最怕的應是自己的好日子從指縫裡溜走。
果不其然,寧蘭聽了這話後便放下了手裡的針線,遲疑了半晌後,抬起懵懂又純澈的眸子。
“我不會騙人,若真要想法子讓世子爺來瞧我,那就隻能真病了。”
真病?晴雪心裡隱隱浮起個不好的猜測。
那一頭的寧蘭已笑著開口道:“晴雪,你是個忠心的。我知曉你也比我聰慧許多,不如你來想法子讓我生一場不嚴重的病。”
“我來?”晴雪震爍不已,刹那間心裡警鈴大作,頓時不敢應承這話。
寧蘭便循循善誘地說道:“你放心,咱們把這事做的隱秘些,連朱嬤嬤也不告訴,就沒人會懷疑到你身上去,隻以為我是真的病了。”
眼瞧著晴雪不願答應此事,寧蘭莞爾一笑,拋出了令她無法拒絕的誘餌。
“我病了,到時候也隻能讓你在內寢裡伺候爺。我什麼也不會,還要靠著晴雪姐姐來指點我呢。”寧蘭笑得嫣然動人,話音裡的柔意混雜著些許蠱惑人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