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媽媽平複了一下,答:“我們有洗衣,漂衣,曬衣,熨衣,客人通常都是在我們絳樓過夜的,有的,還要小住幾日,所以他們的衣服也都是我們洗的,阿福認真手巧,還負責,她熨的衣服是最好的,所以阿福是熨衣的,大人,我是真心疼這姑娘,你看,我都舍不得讓她洗衣服。”
“你應該在她失蹤後來報官的。”我心裡還是有氣,忍不住說了出來。
我知道我這樣很不專業,但我不想做個理性的機器,更想做個人。
整整十天,如果十天前能報案,我們就能找到阿福完好的屍體。
老天爺給了很多次機會。
張長生十天前開始的夢。
香桐縣十天前知道張阿囡姐弟找自己姐姐。
錢媽媽也是第一個察覺張阿福有可能失蹤的關鍵人。
錢媽媽眼神顫抖了一下,再次愧疚,側臉抹淚。
“阿福失蹤那天,有沒有什麼異常?”秦昭問,也拿出隨身的小本本開始認真記錄。
楚依依立刻跳到他身邊,虎目圓睜認真學習。
錢媽媽擦著眼淚,心情無法平靜。
我忍不住說:“或許你能為之前沒做的事有所補償,好讓自己安寧。”
錢媽媽神情怔了怔,朝我看來。
我平靜地對她點點頭:“如果哪天忽然想起來了,覺得有什麼異常的情況,或是可疑的客人,可以再來跟我們說。”
錢媽媽眼神閃爍起來,她現在是真的在努力回想。
“可疑……可疑……”
她攥著香帕,咬著唇,著急讓她的額頭也開始冒汗。
“張阿福失蹤後,有什麼可疑的人。”不排除罪犯認識張阿福,做賊心虛,回到張阿福工作的地方查看的可能性。
錢媽媽似是忽然想到什麼,但又不確定地看我:“我們洗到一件袖口帶血的衣服算不算……”
她的眼神忽然就惶起來,似是也越想越不對勁。
我和秦昭對視一眼,立刻看向錢媽媽。
“袖口帶血的衣服?誰的?”秦昭沉沉追問。
錢媽媽細細回憶:“就在阿福離開後的那天晚上,我們樓裡,來了兩個渾身濕透的客人,因為那天下雨,起初我也覺得很正常,可現在,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了,因為那兩個客人,是有馬車的,有馬車,又怎會渾身濕透呢?”
“這兩個客人什麼時辰來的,有什麼特征,你還記得嗎?”
“他們大概是戌時過後來的,看著像是主仆,但又不太像。”
“為什麼看著又像又不像?”
“因為一個穿著少爺的衣服,一個是仆人,但他們卻稱兄道弟的,或許他們是關係好吧,他們出手很闊綽,很少有少爺給仆人花錢的,他們還在我們這裡過了夜,第二天洗衣那邊就跟我說,有一個客人的袖子有血跡。”
錢媽媽眼神一下子驚顫起來,似是變得有些害怕:“該死該死,我那時真不知道阿福出事了,所以當時真沒多想,我,我不會是放走殺阿福的凶手了吧!”
錢媽媽一下子哭了出來。
秦昭擰眉看著她。
我們都希望這個線索和凶手有關。
但我們又知道,袖口上的血跡,有可能什麼都代表不了。
線索,就像是濃霧裡的路。
看似有,卻無。
似無,卻又有。
我起身,抱住了錢媽媽。
秦昭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也變得溫和。
我輕撫錢媽媽的後背:“你平靜一下,我們一起努力找到殺阿福的凶手。”
錢媽媽點點頭,平複自己的心情,我再次坐回。
她擦了擦眼淚,感謝地看我一眼,繼續說了起來:“我們做這個生意的,難免會遇到喜好特殊的客人,常來的客人懂規矩,會提前告知我們,也會提前加賞金,但有的就不會了,所以我會特地交代洗衣的那邊,看看有沒有帶血跡的衣服或是床單,我要確認是不是傷了我家的姑娘,好跟他們要錢……”
“那塊血跡是哪件衣服上的?位置在哪兒?大概範圍?”秦昭連著問了三個問題。
錢媽媽看看自己的袖子,是女裙,寬袖,似是不好比劃。
她偷偷看看秦昭:“能不能勞煩秦公子伸個手?血跡是在那位公子客官衣服上的,他那天穿的款式和你的有點像。”
秦昭明白了錢媽媽的意圖,他似是想試探什麼,原本是下意識伸右手,但他卻換成了左手。
“秦公子,那血跡是右手上的。”錢媽媽低垂眸子說。
秦昭點點頭,像是確定錢媽媽的記憶是不是準確,他重新伸出右手。
錢媽媽上前,卑微地伸出手指在秦昭外袖內微微露出的裡袖:“在這裡,大概有一圈,上麵的麵積更大一點……”
錢媽媽恭恭敬敬地用手指畫出大致範圍。
秦昭立刻拿著筆,直接在自己衣袖上畫出。
錢媽媽退回:“那位公子除了外套的袖口外麵沒有明顯血跡,裡麵的幾件都有,也都是在同一處,那公子自己似乎也沒有發現這個,對了,因為那天下雨,所以他所有衣服都是濕的,外套的袖口是裡麵映上了血跡。”
錢媽媽說得很詳細,說明她記性很好,當時檢查地很仔細,所以在她的腦海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秦昭隨手也翻開自己袖口看,開始深思。
我繼續問:“然後呢?你是如何查看姑娘有沒有受傷的?”
“當然不能直接驚擾了客人,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方法,等客人醒了,我們以送餐的名義,去看看姑娘,姑娘說沒傷,我就沒再放心上……”錢媽媽說完懊悔不已,“我怎麼會想到阿福就是那晚死的呢……”
錢媽媽又啜泣起來,她對阿福真的有感情,所以現在才會這樣愧疚。
“所以那件血衣……”
“洗了……”錢媽媽咬唇歎氣,懊悔不已,“做我們這種生意的,哪敢多問,有時候就當沒看見,不知道……”
我看秦昭,他還盯著自己的袖口看。
像是那袖口上的圖案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時間隧道,將他給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