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爺停下腳步,打了個鼻響,左辰微微頷首,環視四周。
入眼一瞧,狐狸多的數不勝數。
草垛子後麵露出長長的耳朵,樹梢上麵探下尖嘴,石頭後麵側出小半個腦袋,更遠處的密集林間葉片之下,也能看到星星點點的鬼火正閃著些許微光。
左辰甚至還看到了有隻紅的本來正蹲在樹梢最外邊側,結果因為腳下一個沒站穩,滑了下去,現在正用兩個前爪費力的抓著木杆,後腿使勁蹬。
“媽耶,這是捅了鬼醫窩不成?”
彩衣活十多年也沒瞧見過這麼多長耳鬼眼,一時間眼睛看了都有點直了。
而比起滿臉淡然的左辰一行人,狐狸們卻都滿臉的緊張,他們聚在一起,交頭接耳,悉悉索索的討論:
“之前族裡長老讓咱們不要惹道士,說這些家夥往往都有點本事,又能念經,又能貼符籙,不好對付,咱們要不還是撤吧。”
“但他長得真俊啊,大小姐瞧見了肯定會喜歡!”
“道士旁邊不是還有一個雌性人類嗎?也要一起抓過去嗎?”
“那雌性長的也俊,大小姐也肯定喜歡。”
彩衣耳朵尖,聽到這話之後直接就嘿嘿傻笑起來,拽左辰的衣角:
“道長,他們說我長的俊。”
左辰:“……”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終還是沒說話。
轉而看向這些狐狸們,於觀炁術中,眼中皆是清氣,便是大概能猜出來這些狐狸應當都是野仙,隻采天地精華修為,不傷人,平日裡吃的也應當是自己獵來的小動物。
便是露出溫和的笑容,從驢背上下來,左辰腳才剛落地,小動物們就被嚇的炸了毛。
隻見林間的狐狸們搜的一下鑽入了樹林內,有幾個太慌張的甚至都撞在了一起,滾做一團,樹梢上的狐狸們也亂糟糟鬨起來,嘶溜一聲就齊刷刷的順著樹上往下爬。
抓著枝乾的狐狸最終還是沒握緊自己的兩個小獸爪,從樹上掉了下來,摔進了草垛當中。
左辰尷尬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自己有那麼嚇人嗎?
“諸位狐仙,可出來一敘?”
左辰無奈道。
聽他這話,剛才掛樹梢那隻紅的顫顫巍巍從草叢裡伸出個腦袋,豆子樣的小眼睛盯著左辰:
“道……道士!我可告訴你,我……我一頓能吃八個人!我可厲害了!我可不怕你和我們鬥法!”
左辰看了他一眼。
一身清氣。
便直接伸出手,對著他就摸了過去。
這紅毛被嚇得發出哇哇大叫,四條腿各自為營想往外跑,然而這它馬上就發現,道士的手掌似若大山,自己怎麼跑也跑跑不出那範圍。
隻能認命一樣的閉上了眼睛。
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反而頭頂傳來了撫摸的觸感。
便是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才發現道士正半蹲著身子,溫和的摸著他的頭。
左辰也是難得舒暢。
前世他就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在山上修煉的那段時光,左辰甚至都想過自己要不要養一隻大黃狗伴自己左右。現如今有這麼多狐狸,他自然是得抓過來一隻狠狠擼上兩把。
揉了兩把,心情舒暢,左辰才把手收了回來,笑嗬嗬的問:
“不知諸位狐仙尋我們有何事?”
終於脫離了左辰魔爪的紅毛倒退了好幾步,退到了一個自認為安全的距離,才終於敢仰頭看著左辰:
“我家大小姐要選郎君,需要找那些長得俊俏的,就讓我們出來,在林子四周找一找。你長得夠俊俏,你後麵那雌性人類長的也夠俊俏,我們便打算把你們抓回去,供給我們大小姐。”
一直在旁邊旁聽的驢爺實在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不是,女人都能當你們大小姐的郎君啊?”
“郎君一定要是男的嗎?”紅毛歪了歪頭:“長得俊不就行了嗎?”
驢爺嘴皮子微微碰了碰,不知道該怎麼向這狐狸解釋何為郎君。
“你們住在什麼地方?除了我們兩個之外,你們還請彆人過去了嗎?”
“就在前麵,那有一處好大好大的平原!”紅毛是一點戒心都沒有,直接就把自己老家的詳情全都儘數告訴了左辰:“除了你們之外我們還抓了一個男人過去,幾個會變化之術的妖物,他們長得也很俊俏,大小姐很喜歡,現在應該正在我們宴會上吃吃喝喝。”
左辰看了眼紅毛指的方向。
同九厄指的方向一致。
若是蓮池靈炁未散,確實容易養出帶著靈智的生物,久而久之,出一夥狐仙也不是不可能。
大抵知道生了什麼事情,左辰也笑著開口道:
“今日仙家選親,我等也算是不請自來,理應登門拜訪,獻上些賀禮。不知可否引我等前去?”
聽左辰這話,紅毛歪了歪腦袋。
它的小腦袋瓜似乎不足以思考左辰話中的涵義。
憋了半天之後,它才有點疑惑的開口詢問道:
“你也覺得自己長得俊,想要去當我家大小姐的郎君?”
啞然失笑,微微搖頭:
“不是郎君,乃是賓客。”
“哦。”
紅毛明顯是沒聽懂何為郎君,何為賓客,唯獨能聽懂的隻有眼前的道人想隨著自己一並去參加宴會。
又是上下打量了兩眼道士,想到他剛才沒打自己,覺得道士應該是個好人,乾脆往後跑了跑,招呼過來了其他狐狸:
“怎麼說?帶不帶他們去大小姐那邊?”
“帶去吧!長得好看的大小姐都喜歡。”
“而且好像沒什麼惡意。”
“那要不要用仙索綁上?”
“不用了吧,主要是我感覺靠咱們也綁不上他……”
談妥後,這才跑回來,用尾巴根掃了一下左辰的腳踝。
“你們跟好我們,林子路深,容易走丟。”
左辰重回驢車上,讓驢爺跟著眼前的狐群。
順著土路前進,驢車旁小狐狸們也冒出了頭來,剛開始他們還有些害怕左辰這個道士,小心翼翼的繞著驢車跑,直到彩衣拿出肉乾,發出“咯咯”聲,喚幾個貪嘴的過來,喂給他們之後,小狐狸們才放下戒心。
那些紅的、白的、金的、灰的全都順著驢車旁邊並排前行,有些在驢爺旁邊學著驢爺踏蹄子的動作,有些則乾脆一躍而上了,落到了驢爺腦袋上。
有幾個順著驢車後麵一躍而上,跑到了彩衣身邊,被彩衣左一個右一個抱著摸。
倒是左辰身邊就好像是個隔絕狐狸的立場一樣,沒有一隻敢靠過來。
左辰隻能眼巴巴的看著狐狸們,又不能放下身段跑下去抓一隻吸。
無奈歎息,扶正腦袋上的高冠。
有時候太過於追求形象也不好啊。
伴著狐兒歡鬨,驢車終於行出了茂密的森間,暖陽映入眼簾,照出一片連綿的平原。
左辰眯著眼向前一瞧,隻覺得此處視野開闊,整個平原上滿是長耳,或是躺著,或是玩著,好不自在。
目光遠眺,發現這平原遙遠處熱熱鬨鬨,有敲鑼打鼓聲,雖不成音調,但卻頗有幾分過節的氣氛。
“選親場就在前麵了。”紅毛也歡快的叫,拔起四條腿就往前跑:“我又尋得了兩個俏麗的人類嘍!兩個嘞!”
跑了一會兒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補了一句:
“還有個會說話的驢!”
驢爺:“?”
嗔罵一句:
“會不會說話?道長叫我驢也就罷了,你們幾個應該叫我驢爺!”
也是加快了四蹄,罵罵咧咧就朝著前方奔去。
車越往前走,這片平原上便越熱鬨,附近密集堆著各類雜色毛皮,不少並未化形的正在歡騰耍鬨,或是直立著身子,或是對著嗩呐吹,或是拿著紅綢跳,左手拿著小錘,右手拿著銅鑼,乒乓乒乓的砸,與其說是表演,更把這當成遊戲。
也有幾隻已經化作了靚男美女,搔首弄姿。
他們懂得美貌,卻不懂得如何化妝,用胭脂水粉在臉蛋上一陣亂抹,青一塊紫一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誰揍的。
也有著不少其他動物伴著小狐狸們跳舞唱歌,或是穿著身皮衣的野豬,再或是沒什麼煞氣的山君,還有位沉默寡言、身上卻掛滿了小狐狸崽子的當路君,好不快活。
這片歡騰當中也有些不和諧的地方:
有一青年正被繩子五花大綁,像是個蛆一樣在草地上拱來拱去,口中叫嚷不止:
“你們這群鬼眼想乾什麼?!有本事把我放開,單挑啊!”
沒有妖怪搭理他,甚至還有個端著果子的猴頭走過來,瞥了他一眼之後,給他嘴裡塞了個蘋果。
他口中便隻能傳出“嗚嗚”的慘叫。
這應該就是那個被綁進來的路人了。
一會兒還是搭救一下他。
收回目光,左辰終於看向了這狐狸聚會的中心部分。
那是頂純紅色的轎子。
轎子用的木頭是紅的,上麵披著的布也是紅的,布上又繡了些金紋,遮蓋住了座位,擋住了視線,瞧不清裡麵究竟是坐著何物何人。
目光越過這轎子,再往後看。
左辰能看到那一片碩大的湖泊。
湖麵如鏡,祥和安寧。
而在那湖麵上盛開著一朵蓮花,蓮花上側躺著一個女子,一襲白裙,麵容柔和,緊閉雙眼,似是睡著了一般。
女子和九厄記憶當中的大士如出一轍,彆無二致!
可左辰微微皺眉。
確有靈炁,全身上下也非常乾淨,但這不是佛家功德金光。
這是……
妖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