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長成隔著鍋湧出的霧氣,死死盯著劉掌櫃。
在肖長成看來,劉掌櫃的精神狀態似乎要比其他鎮民好上不少,他似乎還保留著神智,並非是在拖著身體行動,實際已經死去的餓鬼。
“劉掌櫃,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肖長成臉色陰沉,乾脆舉著刀對準了劉掌櫃,喝問道。
“小肖?你這是什麼話?我怎麼了?”劉掌櫃看肖長成刀指著自己,臉上滿是疑惑:“鄉親們餓啊,我想讓他們吃飽飯,卻實在是找不出食材。為此我可愁苦了好久啊。”
說到此處,臉上忽然露出了不好意思、卻又帶著點自豪的笑:
“後來我上了街,看到鄉親們才發現,這食材不是遍地都有嗎?那大家還餓什麼啊!”
肖長成心中大憾,指過了這群鄉親:
“你管活人叫食材?!”
“為什麼不是呢?”劉掌櫃笑道:“小肖,你出去一趟理應看的比我更清楚才對,咱們長山鎮還算是好,吃的要比彆的村子鎮子更富裕一些,堅持的時間也更長,你要是說其他地方,不早就開始吃上米肉了嗎?”
又搖了搖頭,歎息道:
“我之前也是蠢,當時聽過米肉,心裡卻抵觸,後來想開了,便先拿這口鍋去刨了附近的墳,找到剛下葬沒多久的喂給了鎮民,可那點米肉也不夠。
“我又找到了我的妻女,她們也願意救鎮民,便自己越入了鍋中,化作了一碗濃羹,讓鎮東的百姓好好果了腹。
“可我又沒糧了,便想自己跳進去,卻發現我要是進了鍋就沒人掌勺了,不想鄉親們體諒我,自己切自己的肉往鍋裡放。這下好了,大家都能吃得飽。多好看啊!”
肖長成表情接二連三變化,最終陰著臉道:
“劉掌櫃,你得癔症了。”
肖長成算是看出來了,劉掌櫃確實也想救鎮民,但他沒本事沒能力,甚至連自己都救不成。
劉掌櫃久久的想著,最終把頭鑽破的牛角尖,在饑餓之下生了癔症,瘋了。
他是真真切切認為自己做的沒有任何錯。
隻覺得自己是在救天下!
“總比挨餓好。”劉掌櫃道,邊說著邊從旁邊架子上取下一隻缺了口的破碗,然後用鐵勺在大鍋裡舀了一碗湯,倒進了這個破碗當中。
湯汁渾濁,最頂上一層還飄著油花,隨風吹過,肖長成嗅到的卻並非是肉香味,而是一股子爛肉的惡臭。
“小肖,你在外麵辛苦了這麼長時間,現在終於回來了。劉掌櫃這邊實在是沒什麼招待你的,就請你喝一碗這神仙湯吧。
“一碗湯入腹,賽過活神仙!小肖,你可不要辜負了掌櫃我的好意啊!”
劉掌櫃笑容恬靜,真切實意。
街上安靜無比,無人說話,雙方一言不發。
肖長成手中拎著刀,劉掌櫃手中端著碗,氣氛緊張。
“小肖,不理解你為什麼不願意喝神仙湯?明明已經那麼苦了,怎麼連吃飽飯都不願意呢?”
劉掌櫃問,他的語氣當中充斥著貨真價實的疑惑,滿心滿眼都不理解為何肖長成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好意。
肖長成也舉起了手裡左辰剛剛給的米碗。
“劉掌櫃,已經出去尋到米了,你現在下來,把路讓開,我可以既往不咎。畢竟你也是為了長山鎮鎮民。”
劉掌櫃光落到了肖長成手中米碗上。
他剛才眼神似乎一直沒往那邊瞟,直到現在才看到肖長成手中還有這東西。
凝視許久,他竟喃喃自語起來:
“你這一碗不夠……我原來有很多碗,比這多的多……也都被鎮民們吃完了……你這一碗不夠……”
邊說著,劉掌櫃忽得伸出手按住頭,像是有些偏頭痛。
“可不止這麼點。”肖長成搖頭:“道爺手裡有米,能讓咱們吃飽,而且外麵有個村子,地不荒了,能種出糧食來!徐州遲早會不缺糧,不必再去做這些米肉了。”
肖長成的話傳入了劉掌櫃的耳朵裡,他開始猛抓自己的頭發,一雙眸子猛戰栗起來。
瞧那模樣,似如頭痛欲裂!
“對…有米就能活……不對,不對,我沒看見米……對,對,我辦事沒錯,我辦事沒錯!”
呢喃自語,拳頭握緊,邊猛敲自己的腦袋,邊往下拽頭發。
肖長成到這一步反而有些茫然了。
怎麼回事?
自己不過勸他下來,這劉掌櫃狀態為何忽然變得如此不穩定?
又敲了好幾下肉,竟是光用拳頭就把頭皮敲破,讓鮮血流了下來,劉掌櫃也忽得抬頭,雙目當中炸出凶光:
“不對!不對!一個臭道士而已!怎麼救得了徐州!我才是對的!
“肖長成,你不願喝我的神仙湯,那便是不認可我的作為!我為天下犧牲了這麼多,房子沒了,錢沒了,家人也沒了,你個昏頭小子,有什麼本事否決我?
“我今天就把你也給燉了!看看你的肉值幾斤幾兩!”
高喝一聲,劉掌櫃並直接把湯鍋掀起,也不管他麵前正圍坐著的鎮民,直接把整碗的湯全都潑了出去。
這鍋熱湯在空中眨眼之間便化作了熱騰騰的氣,好似濃霧一樣籠罩了過來。
熱氣當中又夾雜著鬼哭狼嚎,聲音尖銳,刺耳難聽。
肖長成大驚,下意識想要後撤,卻聽到背後傳來了左辰的聲音。
“對著米吹。”
隨即冷靜下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肖長成端著米碗就開始大口大口的吹起來了氣。
一口吹不夠,又接連吹了兩三口。
隨他猛吹,四周起了陣陣清風,夾雜著米香往前湧。
兩股氣流對衝,那帶著屍臭的濃霧僅僅堅持了半息不到,便立刻被吹散。
米香的氣流掃過了那些跪坐著的居民,僅一個眨眼間,他們便齊齊倒在了地麵上,好似酣睡過去,臉上掛著微笑。
而被吹回來的濃霧也直挺挺的朝著劉掌櫃麵門衝去,劉掌櫃雙眸猛睜,一時間躲閃不及,被當麵衝中了。
待到煙霧散去,他整個人已經狼狽不堪的站在原地。
衣服破了,頭發也沒了,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皮,半邊臉骨頭甚至都露出來了,活似一個害人的鬼。
可他卻仍然死死盯著肖長成,大笑起來:
“我沒錯!我沒錯!錯的是你!”
整個人猛地一躍,另一個猛子紮進了鍋裡。
隨著這一躍,劉掌櫃一下子便沒了身形,化作一鍋濃羹,散發惡臭。
湯鍋當中也咕嚕咕嚕冒起了泡,像是自其中伸出了一雙雙血紅色的手,向外虛抓!
這口被火燙的血紅的鍋,在這一刻忽然像是生了智慧。
一直在旁邊觀望的左辰看出來了那口鍋的異樣,估計著肖長成應該破不了它。
正尋思著什麼時候出手,卻忽然“咦”了一聲。
他抬頭,看著鎮子邊緣。
有人開壇做法?
光從感應上來看……竟然勉強有那麼極其細微的煉氣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