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華抽泣著抬起頭,一張不施粉黛的俏臉,驚惶未定,一雙大眼睛,恰似兩汪清泉,瞳孔微微發顫引起水波蕩漾,可憐兮兮的看著嬴政。
嬴政瞧著這般模樣的女兒,心中仿若被柔軟之物輕輕觸碰,頓時發軟。
他抬手動作輕柔地給嬴華擦了擦眼淚,聲音溫和如春日暖陽,說道:“父皇不過問你一問,簡單說了兩句,怎的就像是要你性命一樣?真是傻孩子。”
言罷,嬴政微微皺眉,又說道:“都是你母親的錯,改日朕一定要再好好處罰她!”
嬴華輕輕搖了搖頭,握著嬴政的手,輕聲懇求:“父皇,不是母親的錯,兒臣不怪母親,早就不怪母親了。”
她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自責:“是兒臣的錯,是兒臣性格執拗。”
嬴政無奈地搖了搖頭,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嬴華那粉嫩如桃花的臉頰,歎道:“你呀!父皇知道,華兒最乖了,可還是你母親的錯。”
嬴華隻是一味地搖頭,嬴政見狀,深感無奈,隻得說道:“好啦好啦,這事不提了,你收拾一下,這都哭成小花貓了。一會兒出去讓靜兒進來。”
嬴華連連點頭,乖巧非常,看的嬴政又是一陣心疼。
不由得心中輕歎,即便是大國公主,這童年遭了罪,也要用一生治愈童年。
他這個做父皇的,每日忙於政事,案牘勞形,不可能有太多時間陪伴孩子。孩子跟著母親長大,母親起初不喜歡她,直到後來才有所改變,可為時已晚。
嬴華的性情已然養得內斂敏感,心裡更是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嬴政也在懷疑,是不是也因為自己太過風流,給嬴華更留下了心理陰影,讓她現在都害怕嫁人了。
這父親母親都不夠格,也怪不得孩子害怕。
唉,這二女兒也讓人頭疼啊,既心疼又頭疼。
等到嬴靜小心翼翼進殿以後,偷偷看了看嬴政的臉色,眼看嬴政麵色悶悶,心中就是咯噔一下。
預防萬一,她要防一手。
嬴靜乖巧的行禮以後,就一溜煙跑到嬴政身前,蹲坐在嬴政身旁,仰著頭,乖巧的看著嬴政,嬌聲嬌氣的說道:“父皇,怎麼這麼不開心嘛,笑一笑嘛。”說著還做了個鬼臉要逗嬴政笑。
嬴政看著嬴靜搞怪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捏了捏嬴靜小鼻子,寵溺道:“行啦,父皇沒有不開心,哪怕是有,見了靜兒也沒了。”
嬴靜嘻嘻一笑,笑容燦爛無比,接著說道:“父皇今日召兒臣們何事,兒臣也知曉了。”
她頓了頓,臉上閃過一絲神秘:“兒臣有個好消息要告訴父皇。”
嬴政挑了挑眉頭,心裡也輕鬆了許多,笑道:“哦?是什麼好消息啊?”
嬴靜嘿嘿笑笑,說道:“父皇,這件好事要叫上大姐和二姐一起說啦。”
嬴政眯了眯眼,微笑道:“好,你去叫她們進來吧。”
嬴靜連連點頭,等到她們三姊妹都進殿以後,嬴儀眼神左顧右盼,嬴華低著頭非常沉默。
嬴政見狀,開口問道:“行了,可以說了吧。”
嬴靜嘿嘿一笑,說道:“父皇,兒臣有喜歡的人了。”
嬴政心裡鬆了口氣,這確實是個好消息,不容易啊,三個女兒,可算是有個省心的了。
嬴政輕輕吐了口氣,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這確實是個好消息,不知是哪家的兒郎如此有幸,竟然被朕的靜兒看上了?叫什麼姓名?什麼家世啊?”
嬴靜勾著頭,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像天邊被夕陽染透的雲霞,少女有些不好意思,手指不自覺地對著轉來轉去。
她低聲說道:“父皇,他現在是司農司,農育署署正(正六品),劉季。”
“嗯?”
“嗯?!”
嬴政聽了前半句就感覺不對,因為他一直對劉季重點關注。
劉季這些年做的也確實不錯,畢竟能力在這兒擺著呢,再加上上頭又有人,這才三十一二,不過四五年的功夫,已經是中央朝廷正六品官員了,還是手握實權的官職,並且再往上晉升也指日可待。
田光現在是司農司卿,又被封了侯爺,年齡已經不小了,也該退了,他自己也有退意。
他若是退了,這升上來的必然是朱家,也就是司農少卿。
按照正常發展,那時候劉季必然會升到司農少卿手下做副手,就是從五品了,再磨礪兩三年升到正五品,那時候再熬個幾年,就能轉正司農少卿,那可就是中央正四品高官了,算起來應該到不了四十。
他的那幾個好兄弟也都各自不同方式去了仕途,盧綰在劉季手下做主簿。
樊噲從軍入伍,進了南府十二衛,因為不錯的武藝以及有勇有謀,還有最重要的上麵有人,現在已經是五什長了。
蕭何和曹參則是正經走的科舉流程,已經被分配到戶部、量部了。
這些人嬴政都有所留意一二,曾經還為之得意,天下英才,儘皆入朕囊中也。
但是現在聽到嬴靜的話,嬴政高興不起來了。
或者說,差點兒就氣的暈了過去,當場就是眼前一黑。
老劉家真就是有魅魔屬性嗎?彆管什麼年齡,照樣吸引小姑娘。甚至有可能年齡越長,就越吸引小姑娘。
劉季娶呂雉是,劉備娶孫小妹還是!
嬴政現在是睜大了眼,呼吸都變得粗重。
嬴政抬手指著嬴靜,手指微微顫抖,氣得說不出來話。
又猛然看向心虛的大女兒和二女兒,兩個女兒一個個低著頭,像是犯了錯的孩童,明顯早就知道,唯獨就瞞著他這個老父親了。
怪不得靜兒非要她兩個姐姐也進來。
眼看嬴政氣的大口喘氣,三個女兒趕忙上前給嬴政撫胸的撫胸,順背的順背,送水的送水。
嬴政喝了一口冰鎮果液,這才冷靜下來。
嬴政揮了揮袖子,厲聲嗬斥道:“都給朕跪下。”
三個大姑娘挨個跪了一排,個個像霜打的茄子低著頭。
嬴政坐在龍椅上,看著三個女兒,冷笑道:“好啊好啊,真不愧是朕的好女兒,三人一起瞞著朕啊!”
嬴儀心虛的嘿嘿笑了笑,那笑容帶著一絲討好,撒嬌道:“父皇,兒臣沒有隱瞞啊,隻是沒主動說嘛。”
嬴政瞪了她一眼,嚇得嬴儀不敢說話了。
嬴華低著頭不說話,嬴政看了她一眼,沒舍得說什麼,又將目光投向嬴靜。
嬴政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問道:“什麼時候的事?什麼時候認識他的?”
嬴靜小聲說道:“父皇,您也知道他啊?”
嬴政瞪了她一眼:“現在是朕在問你。”
嬴靜吐了吐舌頭,小聲說道:“兒臣認識他快兩年了。”
嬴政眯了眯眼睛,問道:“你怎麼會看上他?”
“嗯”
嬴靜思索片刻,神色認真說道:“兒臣覺得他頗有英雄氣概,豪邁大方,自信昂揚,這樣的英雄豪傑,兒臣看上不也正常?”
嬴政重重哼了一聲,聲音帶著不滿,說道:“他大了你一旬,和你皇叔都差不多了,他這麼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哪裡配得上你?”
嬴靜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一朵盛開在山巔的幽蘭,也不再調皮,抬起頭看向嬴政,目光堅定,認真回道:
“父皇,組成一個人有很多的原因,性情、能力、智慧、勇氣、相貌。一個真正的英雄,勝過千千萬萬的庸碌小人,而年齡在英雄的身上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父皇不也是最喜歡英雄豪傑嗎?父皇難道希望兒臣看上的是一個無能之輩嗎?一個隻有著年輕漂亮皮囊的庸碌之人?”
“劉季現在確實隻是一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兒,可是父皇也知道他,也了解他,這樣一個小官能被父皇記住,不已經證明了他的不凡嗎?”
她雖仍跪著,卻挺直了腰杆,身姿如鬆,“兒臣雖然是個女兒身,可自幼跟隨在父皇身邊長大,也看得出什麼人是英雄。大丈夫之誌如濤濤江水,滾滾波濤向前,隻為彙入大海,以成自身之誌。”
嬴靜目光炯炯,看向嬴政,“父皇,兒臣是父皇的女兒,兒臣此生最仰慕的就是父皇,兒臣現在遇到一個有父皇些許相似英雄氣概的男人,現在看上了他,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她微微仰頭,神色堅定,“年齡相差區區一旬,又算得了什麼呢?三十年後,兒臣五十歲,他六十歲,這又算什麼差距呢?五十年後,兒臣七十歲,他八十歲,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嬴靜一通話說完就不再說話,認真而堅定的看著嬴政。
嬴政聽了這話,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英雄愛美人,美人也愛英雄,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劉季是英雄嗎?
這是毫無疑問的。
那麼以如今的情況,把女兒嫁給劉季,女兒會吃苦嗎?
不會。
劉季敢辜負女兒嗎?
他不敢。
嬴靜是討人厭的姑娘嗎?
不是。
嬴靜雖然有些古靈精怪,有些調皮,可她骨子裡有著溫柔,也有著堅強,更是有著善良。
更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姑娘,她可是魏纖纖的女兒。
憑心而論,這位公主是值得人珍愛的。
大殿之中靜謐無聲,針落可聞,氣氛壓抑得仿若暴風雨來臨前夕。沉寂了許久,嬴政緩緩開口問道:“靜兒,愛上英雄或者是梟雄,會很累的。”
嬴靜甜甜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裡最明媚的陽光。轉而重重叩首道:“父皇是千古聖君,做下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偉業,做父皇的女兒,是不可能看得上無能庸碌之輩的。那些自以為是,實則不過是眼高手低的廢物點心,兒臣寧死也看不上。”
她的聲音堅定有力,“寧選英雄之骨,不就小人之猥。兒臣寧為蘭摧玉折,不作蕭敷艾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