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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們搶救傷員的時候,其他人也沒閒著。
五名盾衛依然全部保持高度戒備狀態,近衛和弩手仍然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在新切城的離彆前,蘭柯佩爾特地向博士討教了一番各種戰術和陣型的運用。
學到的不多,雖然無法像巴彆塔的惡靈一樣,將整個局勢化作棋盤,精準到將時間變成節點,兵士作為棋子。
但戰術規劃這一塊,蘭柯佩爾相較於以前也得到了不小的進步。
此外,一名弩手和一名近衛被分了出來,在離糧倉有些距離的雪地上整飭出一片乾淨的地方,路上大家都收集了一些木柴,不多,一小簇篝火倒是足夠。
氣溫不高,柴火潮濕,但好在有羅德島配發的速燃濃縮塊,一節手指大小的半透明油脂狀方塊,足夠將這些柴火給點起來了。
畢竟,碰到這種事也不能每次都讓塔露拉打個響指,對吧?
劈劈啪啪。
火很快燃燒了起來。
即使形勢再嚴峻,這些感染者傷員們都必須得到一波熱氣騰騰的食物補充,很多人都已經餓得走不動路了,甚至話都不怎麼能說出來。
咕嘟嘟……
那兩名近衛和弩手兩人一人添柴,一人攪動著巨大的湯鍋,裡頭冒出氤氳熱氣,攪動湯鍋的那位還時不時往裡頭撒些東西。
“我聞到香味了。”
一名肩膀上打著繃帶,整條胳膊吊在胸口的感染者湊上前,說道:
“……是幻覺嗎?居然有肉的香味,還很濃。”
那名熬粥的弩手是跟著愛國者最早的一批感染者遊擊隊戰士,他看著鍋內,感慨道:
“嗬……你們真是趕上了好時候,我們以前哪有這條件。”
那名感染者看向鍋內,瞪大了眼睛——裡麵居然是滿滿一大鍋幾乎到了鍋沿的麵包粥,而且還有金燦燦的羽獸蛋花,肉眼可見的大片獸肉。
“皇帝在上,不,整合運動在上啊,這……這真的是我們可以吃到的東西嗎?”
他的肚子本就餓得發出抗議的長鳴,這回兒更是一刻也不停地在叫喚了。
“是的,這不算什麼,以後會讓更多人吃到。”
“你們可以吃飽,穿暖,住上好房子,誰也不能剝奪你們的幸福。”
這時,塔露拉走上前,親自為他盛了一碗滿滿的麵包粥,說道:
“喝吧,小心燙。”
塔露拉看著他,這個連胡茬都沒長出來的年輕烏薩斯小夥子,他感激涕零地接過碗,簡直就是在往自己的嘴裡倒這些食物。
“你是塔露拉,對嗎?”
他放下碗,看著塔露拉,塔露拉隻覺得他的眼裡閃爍著一股火焰,那是近乎盲目的崇拜,隻聽他語氣尊崇地說道:
“整合運動的建立者,感染者的領袖!所有人都說你們在烏薩斯乾了些了不起的事情!”
“好多感染者之間都傳開了你們的故事!有傳言說……你們甚至奪下了一座城市?真的假的?”
“屬於感染者的城市!那座城還在嗎?”
塔露拉看著那名感染者的眼神,才知道【新切爾諾伯格】的重量,遠比自己想象得要深沉得多。
“……我不是領袖,隻是整合運動的一員。”
塔露拉隻是低下頭,一邊說著,一邊又給他添上一碗粥:
“多喝點粥吧,一會兒就要出發了,什麼時候能停下來就說不準了。”
那名感染者顯然已經興奮起來,他激動地大喊:
“塔露拉,和我說說你們那座城市的事情!”
此時,被香味吸引來的感染者也越來越多,有力氣的攙扶著沒力氣的,大家都聚到了握著勺子的塔露拉身邊,聚到了一簇火身邊。
“塔露拉,我們都想知道那座感染者的城!以往我們做夢都不敢想!求求你說說吧!”
一名緊張地感染者咽了口唾沫,對塔露拉說道。
“那座城……”
塔露拉語氣複雜,欲言又止。
“沒事,彆這麼喪氣!你們既然還在雪原上奔波,恐怕事情沒那麼順利?”
一開始的那名激動的感染者說道:
“那些沒得病的人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了那麼久,他們當然不可能讓我們輕易地成功。”
另一名年輕稍大些的感染者也為塔露拉鼓勁道:
“你們也許被那些人渣絆了一跤,遇上了點小麻煩,那又怎樣?你們可是整合運動!”
“彆灰心,我們都相信你!”
塔露拉一時沉默了,說不出話來。
“他們都‘相信’你。”
這時,一名整合運動成員,也就是其中一名近衛走上前,對塔露拉說道:
“你作何感想,嗯?這麼多人視你為希望。”
那名有些緊張地感染者看向了他,說道:
“呃,你是個烏薩斯來的老成員,對吧?你在說什麼?”
那名正在添柴的另一名整合運動近衛抬頭,對他說道:
“瓦利亞。”
那名整合運動聞言,眼神複雜地彆過身去:
“我知道……抱歉,我就是忍不住,哼。”
塔露拉明白,無論這是對自己的勉勵也好,拷打也罷,她都必須全盤接下,無論如何,她都是希望,整合運動絕不能再次崩潰。
“沒事。”
塔露拉轉身看向那些圍著自己的感染者們,年紀不一,有滿是皺紋的老人,也有瘦弱不堪的孩子依偎在父母,兄弟或者姊妹的身上。
也有幾個……孤零零的,也許父母在礦場抽到了黑簽被處決,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有,他們也用抱著希望的目光看著塔露拉,那眼神簡直讓德拉克無法對視。
烏薩斯的許多感染者礦場很多時候隻是為了完成人數指標,就把這些勞動力不一的感染者們囫圇丟進去就完事。
他們能碰到塔露拉和蘭柯佩爾……幸之又幸。
“那座城是存在的。”
塔露拉看著他們,她曾想象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來,但真的當這個句子出口的時候,卻隻是平靜中帶著些許感慨罷了。
“那座城叫……”
“新切爾諾伯格。”
聲音不大,卻讓所有感染者都沉默了一下。
“哈……哈……”
隨後,他們的呼吸變得急促,身形震顫。
那座城……那座城……
屬於感染者的城!!!
“它真的存在!它真的存在!”
一名感染者甚至直接雙手抱著自己的臉,埋在膝蓋裡痛哭出聲:
“整合運動在上!我們不是在做夢!塔露拉!整合運動的領袖!親口告訴我們,那座城……那座城(哭腔)真的存在!!!”
那名正在添柴的感染者遊擊隊近衛也是感慨萬千:
在以往,他這個小夥子,也曾聽那些老資格的遊擊隊員說過整合運動在凍原的日子,聽過他們說起所有人的理想。
“一座感染者的城市,我們的家。”
隊伍裡有的人以為它曾近在咫尺,在切爾諾伯格,大家都隻是笑笑,害怕又是一場破碎的夢。
可是,切爾諾伯格,成了夢。
新切爾諾伯格,來到了現實。
“是的,新切爾諾伯格,這就是那座城的名字,感染者的家園,一切受歧視者,受迫害者的家園,一座真正的移動城市。”
塔露拉對他們說道:
“在那裡,我們得以享有真正的安寧,儘管這座來之不易的城仍然受到多方覬覦,許多力量包括我們仍在與之博弈。”
“但它存在。”
“那裡,感染者可以接受完善的礦石病治療,可以擁有一份安穩的工作,不用挨餓受凍,隻要你勤奮踏實,就能擁有幸福。”
一名感染者語氣心酸地說道:
“其實,塔露拉,我一開始也是生活在一座移動城市裡,隻是後來我主動選擇離開了它。”
“那座城叫諾夫哥羅德。”
塔露拉點了點頭,說道:
“諾夫哥羅德……這座城以往屬於卡諾切基子爵,死於大叛亂的中期,是個冷血的人,被手下的士兵們活剮。”
那名感染者握緊拳頭,說道:
“那座城對感染者宣傳的所謂的‘慈悲’,不過是把我們當做最劣等的牲口。”
“我受夠了被揍,受夠了做白工再在第二天被丟出工廠,受夠了花再多的錢,也租不到哪怕一間最破的旅館房間。”
“我睡在下水道裡,那些自認為高人一等的城管們還以用冰水把我潑醒為樂。”
另一名感染者咬著牙,用力捶打著地麵:
“【烏薩斯粗口】!一開始我還是個烏薩斯軍人,為了搶救一個即將爆炸的鍋爐倉,老子差點丟了兩條胳膊。”
“哈!結果正好,那個腦滿腸肥的士官,把責任全部推到了我的身上,報告書上麵全是操作不當,但甚至都有大量病句和錯彆字!”
“然後我就莫名其妙地被送進了看守所,沒隔半天就把我丟進了附近的礦場,我求了同伍的那麼多士兵,沒一個願意幫我一把!”
“新切爾諾伯格!老子寧願為了它賣命也不會再回軍隊那個臭爛屎坑了!”
大家都看著塔露拉,語氣殷切,幾近懇求:
“塔露拉!塔露拉!你會帶我們去新切爾諾伯格的吧?我懇求您……我……我……我願意為此奉獻我擁有的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
“我們隻渴望……安寧。”
一名年紀約莫隻有不到十歲的感染者小女孩依偎在自己母親懷裡,哭著說道:
“媽媽……嗚嗚嗚……我們……我們想去新切爾諾伯格……”
塔露拉實在是欲言又止,她隻能一邊給眾人添粥,一邊點頭。
“……”
而蘭柯佩爾遠遠地看著被眾人圍住的塔露拉,沒有上前打擾,這是塔露拉自己要麵對的一切。
是啊,新切爾諾伯格,感染者的第一座家園,無數流離失所的薩卡茲們的小卡茲戴爾,的確真真切切地存在了。
然而……隻有一座城市,怎麼足夠?
或者說,隻是一座城市,又能如何?
“新切城……已經接近滿員了,移民計劃也已經漸漸停止。”
“雖然隻是再塞這麼二三十人不打緊,可是……整個烏薩斯有多少個這樣的‘二三十人’呢?”
蘭柯佩爾同樣語氣複雜地自言自語。
【“蘭柯佩爾,隻是,你一定要明白一件事。”】
【“擁有選擇往往已經是件足夠奢侈的事,更不用說去賦予。”】
【“尤其是賦予他們美好的事物。”】
在新切城即將出發時,Miery的話仍然在自己的腦海中閃動。
“必須要想辦法和烏薩斯帝國談判,這件事情必須儘早提上日程,希望維特已經收到了魏彥吾的信使寄出的信件。”
蘭柯佩爾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體。
噗噠噗噠噗噠……
此時,遠方再一次傳來一連串綿密的腳步聲,轉身看去,是九也收到了通知,帶著大部隊也進入了村莊,與塔露拉和蘭柯佩爾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