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月玄音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她側頭看向蘇命,清冷的眸子帶著一絲疑惑。
“那漢子口中的聖子就是你吧?為何不直接現身相見?”
蘇命沉默了片刻,而後輕輕搖頭:“故人相見,當在塵埃落定之後。”
“現在……還不是時候。”
如今的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也太重了。
那根本不是天劍宗這些人可以承受的。
與他們相見,蘇命也說不好是福是禍!
如此,遠遠一看,已經足夠!
回過神,他的目光投向天劍宗深處。
穿過層層疊疊的殿宇樓閣,蘇命看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
這裡曾是蘇命在天劍宗的居所……劍雨閣。
簡陋的小院,卻一直被打理得頗為雅致。
院中,一株虯枝盤結的老桃樹靜靜佇立。
樹下,一位身著淡青色長裙的女子,正提著一個精致的白玉水壺,小心翼翼地給桃樹澆水。
她身姿窈窕,容顏清麗絕倫。
但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清愁。
正是當年天劍宗的天才少女,曾與蘇命有過諸多交集的葉寒梅。
她的動作輕柔到了極點,仿佛生怕水流稍大就會衝壞了樹根。
清澈的水流緩緩注入樹根周圍的土壤,她微微低著頭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如同夢囈:
“又一個七年了……花開花落,葉生葉枯……當初,你不是答應過要回來的嗎……”
然而微風拂過,卻隻有幾片粉嫩的桃花瓣打著旋兒飄落,落在她的肩頭發間。
“她……在等你?”司月玄音靜靜地看著樹下女子那專注而哀婉的側影,又看了看身旁沉默不語的蘇命。
以她偽帝的敏銳,自然能感受到那女子話語中深藏的思念與等待。
蘇命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那片飄落的桃花,眼神深邃如同古井。
片刻,他緩緩移開了目光,那抹複雜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消散在風中。
他再度轉移目光,看向了天劍宗的核心禁地。
宗主峰。
後山,並非想象中的瓊樓玉宇,而是一片肅殺荒涼的巨大山穀。
這裡是天劍宗禁地……誅邪劍塚!
經過諸多歲月的演變,此地再也不再是當初用來誅殺惡人的懲罰之地。
而是成了弟子們的修行聖地。
山穀之中,插滿了無數殘破的古劍,鏽跡斑斑。
但其中卻是劍氣縱橫,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劍氣領域。
山穀中央,一塊相對平整的黑色巨石上,一道身姿挺拔的身影孑然而立。
他身著素白長袍,麵容清臒,眼神卻銳利得如同能刺穿蒼穹!
正是當初的太上長老葉無道!
不過,此刻的他卻是身著宗主服。
至於原宗主劍三的氣息,則是隱匿在更深處。
很顯然,劍三已經退隱,將天劍宗的一切都交給了葉無道。
巨石之上,此刻葉無道手中並無劍。
但他整個人站在那裡,卻給人一種欲要斬天裂地的絕世神鋒!
“顯聖!”
他口中輕吐二字,並指如劍,對著虛空驟然點出!
“嗡!”
刹那間,整個誅邪劍塚萬劍齊鳴!
無數殘劍嗡嗡震顫,仿佛在響應君王的召喚!
下一刻,一股凝練到極致,仿佛能斬滅仙神的恐怖劍意驟然從他指尖爆發!
“嗡!”
下一刻,虛空撕裂,一道無上而朦朧的身形,緩緩自九天之上走出。
那道身影雖然看不清容顏,卻帶著一股驚天的劍意,仿佛要刺破蒼穹!
……
“誅仙第六劍!”
虛空之上,蘇命喃喃自語!
他自然認得出,這正是葉無道當年贈予他的誅仙七劍之一!
此劍訣恐怖絕倫,每一劍都有驚天動地的威能!
也是他當年縱橫中界的重大依仗,甚至在與邪神一戰時也立下赫赫戰功!
隻是後來他境界提升,領悟空間大道,眼界更高,這劍訣便漸漸用得少了。
但卻絲毫不妨礙此劍的恐怖。
畢竟,第七劍誅仙,裡麵涉及了時空,那是他直到現在都無法完全琢磨透徹的無上劍訣!
如今回頭再看昔日劍訣,蘇命陡然發現了一個曾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這誅仙七劍,恐怕絕不是中界應有之物!”
蘇命心中囈語。
這一劍蘊含的道則之玄奧,甚至隱隱超越了帝術的範疇!
當年他境界低微,隻覺其威力無窮,並未深究來源。
如今他半帝修為,領悟生之道則,眼界早已不同。
再看這第六劍,頓時有了不一樣的感悟。
隻是他想不通,葉無道一個中界的修士。
如此逆天的劍訣從何處得來?
“看起來,這劍訣背後,也還藏著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蘇命心中喃喃。
“好可怕的劍意……”一旁,看到這一劍的司月玄音也微微動容,偽帝的感知讓她比蘇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一劍中蘊含的恐怖殺機。
“這劍訣不簡單!你這位宗主前輩,藏得很深啊。”
蘇命沉默地點點頭,目光複雜地看著下方的葉無道。
故人依舊,但一切都已經回不到當初了。
“走吧。”蘇命收回目光,聲音低沉,“該去彆的地方了。”
兩道流光悄然隱去,如同從未出現過。
劍塚之內,葉無道似有所覺,猛地抬頭望向蘇命二人剛才所在的虛空。
隻可惜,銳利的目光掃過,卻隻看到一片空寂。
……
虛空中的氣流微微扭曲,兩道身影如輕煙般掠過赤陽王朝的疆域。
下方城池星羅棋布,其中一座城池氣勢尤為雄渾。
正是赤陽城。
蘇命的目光穿透雲層,落在城東一片連綿的府邸群落上。
飛簷鬥拱間,“蘇府”兩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門前兩尊石獅威嚴肅穆,比記憶中更顯氣派。
然而,當他的神念掃過府邸深處,卻猛地一滯。
府邸最深處的靜室內,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蜷在寬大的藤椅中,身上蓋著厚厚的絨毯。
正是蘇天。
他渾濁的眼睛望著窗外一株開得正盛的梅樹,眼神空洞,布滿老年斑的手無力地搭在扶手上,連呼吸都顯得微弱而費力。
曾經叱吒風雲的蘇家家主,如今已到了油儘燈枯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