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月華淨世池的氤氳霧氣中緩緩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紀元般漫長。
蘇命沉重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
首先感受到的，是深入骨髓、無處不在的劇痛，仿佛整個人被拆散了又重新拚湊起來。
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哀鳴。
緊接著，是包裹周身的、清涼溫潤卻又蘊含著浩瀚生機的奇異力量，如同母親的手，在溫柔地撫平他體內肆虐的毀滅性能量。
他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許久才漸漸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氤氳著濃鬱月華靈氣的池水，以及頭頂那片流淌著清冷光輝的殿宇穹頂。
浩瀚的帝威彌漫在空氣中，源頭是遠處祭壇上那輪仿佛亙古長存的彎月神器。
“這裡是？”他的聲音乾澀沙啞，如同破舊的風箱。
“你醒了！”一個帶著難以掩飾驚喜的清冷聲音在池邊響起。
蘇命艱難地偏過頭，看到了守在池邊的司月玄音。
她依舊清冷如月，但眉宇間卻帶著濃濃的疲憊和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那雙清冽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裡麵盛滿了關切。
“玄音…姑娘？”蘇命有些恍惚，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
帝座崩塌，縱雲霄成帝，葬神之禁，空間亂流……
“玄清！扶搖！碧落！她們……”
“放心！”司月玄音立刻指向池中另外三個被柔和月華包裹的區域：“她們都在這裡，傷勢雖重，但性命無憂，正在恢複。”
順著她的指引看去，蘇命看到了三女正安靜地躺在不遠處的月華靈液中，雖然依舊昏迷，但氣息平穩。
這讓他揪心的微弱感已經消失，心頭懸著的大石終於轟然落地。
“多謝…救命之恩。”他看著司月玄音，眼神真摯而複雜。
若非她及時相救，後果不堪設想。
“比起你當初舍命救我，這點算什麼。”
司月玄音輕輕搖頭，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好了，你先彆說話，好好吸收月華之力恢複。”
“老祖親自出手，動用了廣寒月輪的本源之力，才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你現在極度虛弱，需要時間。”
“老祖？”蘇命心頭一動。
就在這時，一道平和卻仿佛蘊含天地至理的聲音在淨世池邊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蘇命耳中，也驅散了周圍的氤氳霧氣：
“丫頭，帶其他人下去休息吧。我與這小家夥，單獨聊聊。”
聽到聲音的司月玄音身體微微一震，立刻恭敬應道：“是，老祖。”
她擔憂地看了蘇命一眼，最終還是依言，示意幾位長老一同退下，並將扶搖、碧落小心移出淨世池。
很快，偌大的月華淨世池邊，隻剩下浸泡在靈液中的蘇命，以及那位不知何時出現在池邊的灰袍老者……司月朗。
蘇命強撐著精神，目光落在司月朗身上。
這位傳說中的老祖，看起來平平無奇，就像一個鄉間老農。
但在看到後者的瞬間，蘇命的心神卻猛然緊繃到了極致！
危險！
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甚至超越了他麵對縱雲霄帝威時的感受！
他嘗試調動剛剛恢複一絲的神念去感知對方，卻發現自己的神念如同泥牛入海，根本無法靠近對方身周一尺！
那一片區域，仿佛是一個絕對的空洞，連法則都在避讓！
以他半帝的境界，竟完全看不透對方的深淺！
仿佛對方隻是站在那裡，就已經超脫了這片天地的束縛！
深不可測！
蘇命心中隻剩下這四個字。
這是他迄今為止，遇到的最為恐怖的存在！
雖然在他身上沒有感受到明顯的帝息，但不知道為何，他卻感覺眼前的老者似乎比大帝還要可怕。
“小家夥，感覺如何？”
司月朗走到池邊，隨意地坐了下來，目光平靜地落在蘇命身上。
沒有絲毫壓迫感，卻讓蘇命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晚輩……好多了。”蘇命恭敬回答，不敢有絲毫怠慢。
司月朗微微頷首，枯瘦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池邊的神石，發出清脆的叩擊聲，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片刻後，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和，卻拋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提議。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我看你與玄音丫頭，倒也有幾分緣分。不如，擇個良辰吉日，你們二人便成親吧。”
“什麼？！”蘇命如遭雷擊，猛地抬頭，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成親？和司月玄音？
這突如其來的提議讓他措手不及，體內剛剛平複的氣血都差點再次翻湧！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轉向了旁邊依舊在月華靈液中沉睡的白玄清。
那張蒼白卻依舊絕美的容顏，此刻顯得如此安靜。
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
他不能答應！無論如何，都不能！
“前輩！”蘇命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強忍著虛弱帶來的眩暈：“救命之恩，蘇命銘感五內，粉身碎骨亦當報答！但……成親之事，恕難從命！”
他頓了頓，目光坦然地迎上司月朗那雙深邃如星空的眼眸：“晚輩…心中已有所屬，斷不能辜負玄音姑娘！”
池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司月朗靜靜地看著蘇命，敏銳地捕捉到了他下意識瞥向白玄清時眼中流露出的守護之意。
一刹那，他的雙眸中仿佛有億萬星辰在瞬間生滅流轉，倒映出無數模糊而宏大的畫麵碎片。
但最終歸於一片深沉的平靜，他並未動怒，反而嘴角似乎又牽起了那絲極淡的弧度。
“有情有義，很好。”
他輕輕點頭，仿佛剛才那個驚世駭俗的提議從未發生過。
“那便…退而求其次吧。”司月朗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和，卻又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做老夫的弟子，如何？”
拜師？！
蘇命再次愣住。拜眼前這位深不可測的老祖為師？
司月朗看著蘇命眼中的驚愕和猶豫，緩緩道：“老夫功參造化，卻困於此境已久。”
“司月一族血脈雖承太陰之力，卻終究難堪大任。”
“月神殿立於此，本是為玄音丫頭尋一線生機，亦是老夫尋覓衣缽傳人之所。”
“你身負多種機緣。根骨、心性、氣運，皆屬上上之選。”
“老夫觀你良久，此世能承吾道者，非你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