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染是個讀書人,向來身揣聖賢書,而身為有氣節的讀書人,其實秦墨染希望的,是自己按照聖賢書上寫的那般。
誌士仁人。
無求生以害人,有殺身以成仁。
她以誌士仁人自居,應當不會為了求生而損害仁德,應當有犧牲自身性命以求仁德的勇氣,這種給人跪下,祈求對方幫忙的事。
有悖於所讀聖賢書。
隻是……
自己都倒黴成這樣了,還講個屁的君子之道,文人風骨啊!
這一刻的秦墨染,終於還是跪了。
不跪不行,她怕了。
隻要能夠幫助擺脫這可怕的黴運,就算是跪下磕頭也沒事。
氣節?
算個屁!
說這話的聖賢,肯定沒有遭遇過自己的這種倒黴事!
可秦墨染這跪的輕鬆,裡麵的許婉清卻連汗毛都倒立了起來。
危險!
危險!!!
這個女人,不光把倒黴傳染給自己,害自己生命精元還被往死裡抽,差點當場猝死。
現在還要要挾自己救命!
是的,要挾!
太虛石蠟心可還在呢,身為醫者,身為良善之人,麵對患者跪下來祈求治療。
那該怎麼辦?
那就是不得不救!
但問題是……
自己這邊還要命呢,怎麼可能救她?
但偏偏,許婉清還不能直接一口回絕,當下隻能深吸數口氣,強壓住心中怒火:
“師妹,你的情況師姐知道了,師姐肯定不能坐視不理,但現在六師妹的情況更糟,現在實在抽不出時間和精力。”
“你看這樣行不行,要不你先回去,等師姐穩定好夢雲的情況,我再來找你?”
卻不想,秦墨染反而問道:“師姐,六師妹之前不是一直半死不活嗎,她都等那麼久了,沒必要著急這一時半會吧?”
“啊?”許婉清呆了呆:“你說什麼?”
“師妹的情況現在更糟,師姐能不能先給師妹治治看?要不然,師妹我現在,隨時可能出事啊。”外麵秦墨染說道。
這話一出,許婉清都震驚了。
秦墨染雖然不算什麼好人,而且自私自利,但好歹以讀書人自居,說話做事向來都有自己的一套。
她怎麼就……直接說出這種話來了?
但可惜,哪怕心中震驚,甚至想要開口罵幾句,可最終許婉清還是隻能耐著性子:“墨染,六師妹的情況,現在確實很糟糕,甚至已經在生死間徘徊,你稍微等等。”
“六師妹這麼嚴重了嗎?”
“對,就是這麼嚴重。”
“那師妹進來看看。”
“不行!”
“為什麼?”
“這個……六師妹的情況,稍有差池都可能陷入萬劫不複,墨染你貿然進來的話,很可能會讓六師妹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許婉清硬著頭皮解釋。
這倒也不算撒謊,隻是省略了自己用了接命之法,以及動用了仙藥的事。
好在,秦墨染倒也沒有強求。
在許婉清再三強調,讓她先回去等等,六師妹情況更嚴重之下,秦墨染終於還是轉身離開,讓許婉清都長長鬆了口氣。
隻是……
這口氣才剛剛送下去,那可怕的聲音便已經傳來:
“身為良善之人,明明說的是實話,卻讓自己師妹懷疑,可見人品之差。”
“當罰!當罰!”
不是?
啥???
許婉清還沒反應過來呢,那可怕的碎心折磨,已經不由分說到來。
更可怕的是。
遭受這碎心折磨的同時,她還得想儘辦法繼續治療何夢雲。
不過她這倒也不冤。
因為此時此刻,正離開玉丹峰的秦墨染,此刻正麵目猙獰的怒罵著:
“這個虛假的該死的女人!”
“明明就是不願意給我治療,還拿何夢雲當擋箭牌!”
“該死,該死!”
她又不是傻子。
許婉清的借口看上去似乎沒什麼問題,但仔細分析一下,至少在秦墨染看來,是漏洞百出的。
首先,若是真的何夢雲病情加重,生死關頭,許婉清做的應該是調集整個玉丹峰才對,怎麼可能反而屏退其他弟子?
其次,自己都開口想要幫忙了,若是許婉清正常的話,怎麼可能拒絕自己幫助,甚至連門都不出?
這麼一推測,真相隻有一個。
許婉清,不願幫自己,甚至連見都不願意見自己一麵!
“可惡,我都已經跪下去求她了,她卻依舊隻是看在眼裡,卻無動於衷,這個該死的女人,該死的女人!”
“接下來怎麼辦?”
“關雪嵐不幫我,江潯不幫我,現在連許婉清都不幫我,我該怎麼辦,難道我就要這麼被這黴運折磨至死嗎?”
“不!”
“我不能這樣,我不能坐以待斃!”
秦墨染喃喃自語,麵色都猙獰的到了極致。
猛然間。
秦墨染的目光,突然看到了宗門最高的天機閣,緊接著轉頭看向了思過崖:
“大師姐!”
“大師姐這個人,最是不會拒絕彆人,我從小到大,有任何要求,她都不會拒絕我!”
“去找她,找大師姐幫忙,找大師姐想辦法!”
“對!”
這一刻,走投無路的秦墨染,將希望放在了那個之前想來都諱莫如深,甚至不願多加靠近的大師姐。
這是她最後的辦法!
……
而在秦墨染開始朝著思過崖來的時候,另一邊的念朝夕,此時此刻,卻正緊皺眉頭的,看著天機輪回鏡中的畫麵。
陷入了沉思。
她之前差點身死,但或許是天道垂憐,讓她又重新緩了過來,讓她有了新的看穿江潯弱點的機會。
隻是……
鏡中出現的畫麵很奇怪。
在那天機輪回鏡中,主要是江潯從小到大在青玄聖地的一些片段。
正如此刻。
江潯正在秦墨染所在的墨書峰,看著秦墨染案幾上小心翼翼擺放的一方硯台,滿是羨慕的說道:
“師姐,這硯台真漂亮。”
“漂亮吧?”秦墨染微微一笑:“這是你顧師兄當年送給我的,是從中州的雲麓城帶回來的,做工非常精美。”
“顧師兄真厲害,師弟已經聽師姐你說過他許多許多次了,可惜一直未曾一見,真的好期待他回來呀。”
這話讓秦墨染麵色一鬱,眺望後山方向,歎了口氣:“我也很期待啊……”
“師姐,這硯台可以借給師弟觀摩兩日嗎?”
“這個……”
“就兩日,到時候一定還你。”
“這……”
秦墨染還有些猶豫,倒是江潯沒再讓她為難:“哈哈,師弟就是開個玩笑,師弟知道,這是顧師兄留給師姐的東西,師弟要過去,這肯定是不好的。”
秦墨染鬆了口氣。
倒是江潯笑容有些勉強:“師弟隻是從小到大,沒怎麼外出過,甚至沒離開過天齊,對外麵向往,同時從小耳濡目染聽多了關於顧師兄的事,對顧師兄比較神往……”
“師弟……”
“師姐沒事,那個……師弟想起來,師尊待會還要考校修為,師弟先走了。”江潯搖搖頭,故作堅強的笑了笑,隨即匆匆轉身,隻是背影很是蕭索。
這一幕,看的秦墨染心中不是滋味,最終還是叫住了江潯:“師弟,你若是喜歡這硯台,那師姐便借給你幾日……”
最終,江潯成功要到了硯台,之後喜出望外寶貝無比的拿著硯台離開。
類似的一幕。
在那天機輪回鏡中出現過很多次。
看的念朝夕都眉頭緊鎖。
她之前也聽說過江潯喜歡向師姐妹們“借”顧修的東西,甚至她也曾經為此懷疑過,但當看了天機輪回鏡中的畫麵他才知道。
江潯要的,非常多!
甚至,幾乎師姐妹之中,大多數和顧修有關的東西都被江潯要走了,隻不過因為時間跨度比較長,所以大家都沒覺得有什麼。
但現在,這些事情接二連三在天機輪回鏡中出現的時候,開邊越發讓人在意了。
“他要這些做什麼?”
“顧修送給我們的東西,有什麼值得他注意的嗎?”
“或者說,這和江潯的弱點有什麼關係嗎?”
念朝夕喃喃自語,心中總感覺自己抓住了關鍵,隻是可惜,沒到關鍵的時候,但又總感覺還差一些。
她想要再看更多,看看江潯對這些顧修的物件做了什麼,可結果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唯一發現的。
也就隻是鏡中的江潯在一點點的長大。
以及……
宗門之中,大家對顧修的態度,似乎也越來越淡漠。
是的,淡漠。
宗門之中,對顧修淡漠的人,其實不少,類似三師妹許婉清,類似小師妹陸箐瑤,類似師尊關雪嵐,她們對顧修歸來與否並不在意。
但其他人,其實或多或少還有人抱有念想,懷有期待。
可越往後,大家對江潯要顧修東西的事情,變的越來越隨意,以前或許還會猶豫一下,但到了後來幾乎隻要江潯開口,便會立馬送出。
“這其中莫非有什麼聯係?”
“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念朝夕抿嘴沉思,腦海之中在快速思索著,她的時間緊迫,需要儘快看出關鍵。
隻是可惜……
一連看了足足一天時間,念朝夕依舊什麼都沒有看到。
而那白玉蠶,卻也終於。
來到了近前。
不過。
也在這白玉蠶徹底來到念朝夕近前的時候,狼狽不堪,身受重傷的秦墨染,卻也已經正在飛速靠近念朝夕。
而同樣的。
在那距離青玄千裡之外的青山城煙雨樓中。
始終看著窗外景致,眉頭同樣皺起的紅衣青年。
此刻卻也轉過身來,眸中帶著道道精光。
寒露之日。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