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惺作態？
虛偽？
這些詞彙，從自己最尊敬的老師口中說出，讓秦墨染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隨即又奇怪起來：
“老師……你……”
“你方才說，你的命是顧修的？你的覓字符是……是代……代學生保管？”
“你還要裝？”中年儒士殷文書滿臉厭惡：
“秦墨染，我以前還覺得，你性格雖有些迂腐，但也算是通曉聖賢書，本心不至於太壞，可如今看來。”
“你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明明知道了，還裝作一無所知！”
又挨罵了。
秦墨染更委屈了。
她的師傅是關雪嵐，但在符籙一道上，殷文書才是她的引路人。
殷文書當年學識無雙，以凡人狀元之資成為修士，此後專修符道，是一位極受尊崇的符師，老宗主花了不少功夫才將其請來，在青玄宗傳授秦墨染識文斷字，教她符籙之道的老師。
從小到大，秦墨染對這位老師，都格外尊敬，覺得他就是那書中的聖賢。
無所不知，且始終行的，都是那君子之道。
可如今。
被自己最尊敬的人這般辱罵，秦墨染隻感覺內心難受至極。
“你這楚楚可憐的樣子，怕是那合歡宗的低俗妖女，也得甘拜下風！”殷文書惡毒的說道。
這話，讓秦墨染越發慘白。
自己老師。
竟然將自己這讀過聖賢書的人，和那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合歡宗妖女相提並論？
“怎麼，不服氣？”
“老師……”
“我殷文書雖不是好人，但至少不如同你這般虛偽，當年之事，我承認是我失約，是我對不起顧修，你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態？”
“不是……老師……”秦墨染終於忍不住了：“老師你到底在說什麼？弟子真的一概不知？”
“不知？”殷文書懷疑看向秦墨染：“不是顧修叫你來尋我的嗎？”
“顧修他……”
秦墨染抿抿嘴，看著自己老師那期待的眼神，想了想含糊道：“顧修隻說，學生找到老師，自然知道真相。”
這話一出口，殷文書的期待瞬間消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哪怕是五百年過去，顧修也不可能放過我！”
“他讓你來，是想要看我是否願意承認當年之約，更是想要讓我這個老師，在自己得意門生麵前丟儘顏麵吧？”
秦墨染嘴唇蠕動，但最終還是沒說話，她有種感覺。
自己老師身上，藏著天大的秘密！
“也罷，也罷！”
“既然能做，又為何害怕彆人知道呢？”
“顧修不願對你說，隻是希望保住我這個老師的顏麵而已，但我這顏麵，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經丟了呀……”
歎了口氣。
殷文書終究還是開口，說起了五百年前的往事。
他曾是一凡俗狀元，飽讀詩書，學富五車，因緣際會踏入了修行路，從此辭官修行，並在小有所成之後，開始了解到了符籙之道。
他確實是一個很厲害的符師，對於符籙一道研究的頗為透徹，而且因其信奉儒道。
喜歡四處傳道。
青玄宗老宗主得見此人之後，想到徒孫秦墨染對符籙一道極感興趣，這才五次三番登門求情，終於說動殷文書動身。
當了秦墨染的啟蒙之老師。
那個時候的秦墨染尚且年幼，對符籙之道極感興趣，但一直沒什麼太大進步，青玄宗也無人能教，可以說殷文書的到來，才帶起了如今的青玄聖地墨書峰。
即使是顧修，當年也曾和秦墨染一起，追隨過殷文書學習符籙之道。
“當年顧修學習符籙一道，總喜歡看最後幾頁，你可知曉？”殷文書問道。
“知道……”秦墨染抿了抿嘴，最終還是點頭。
她沒法否認。
當初念朝夕的天機輪回境，已經告訴了答案，顧修喜歡看最後幾頁。
都是因為她！
卻見殷文書突然道：“是我特意告訴他的。”
“什……什麼？”秦墨染瞪大眼睛。
“所有符籙師，終其一生總會遇到引神之難，我也一樣，遇到了引神之難，當初在教你的時候，我已經遇到，而且想到了強行引神。”殷文書說道。
這話秦墨染感同身受，隻是有些奇怪：“那和老師你告訴顧修有什麼關係？”
“有，而且關係很大。”
“這……”
“顧修當初尚且年幼，但在知道我的引神之難後，就詢問過我，你將來是否也會有這樣的困難。”殷文書歎了口氣：
“我自是明說，同時也告訴了他強行引神之事，但你知道，他聽說了強行引神的問題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是什麼？”秦墨染下意識問。
“他問我，既然有強行引神，那有沒有什麼李代桃僵的辦法，幫助你承受強行引神的後果，讓你引神成功？”
秦墨染當即抿嘴。
她引神失敗時，顧修確實施展過李代桃僵的手段，直到現在，秦墨染都不明白，顧修到底如何做到的。
可而如今看來……
是從殷文書手裡學會的！
甚至，尚在幼年之時的顧修，就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
“你有一個好師弟。”
殷文書冷聲說道：“他不光願意幫助你承受那引神失敗的後果，甚至為了避免一切風險，還和我作了約定。”
“你們約定的……是什麼？”秦墨染吃力的問道，語氣顫抖。
“還能有什麼？”殷文書開口：
“我強行引神，他用李代桃僵的手段承受引神後果，但也約定，我若二次引神，就將那個引神送給你。”
這話一出，秦墨染渾身的力氣，好似被瞬間抽空了一般。
引神的符師，若是有大毅力，且沒有進入氣血衰弱之時。
確實可以將自己引神轉贈他人。
可一旦送出引神，此生也將再無引神機會，甚至會遭遇天地道韻唾棄，再無法寫下任何一張符籙！
所以，贈予引神。
尋常人，根本不會做！
驀然，秦墨染想起什麼，不可思議盯著殷文書：“您的覓字符……”
“不錯，我的覓字符，是強行引神而來，顧修承受了覓字符的引神後果。”
“你……你怎麼能這種事？”
麵對秦墨染的指責，殷文書的麵色有些不自然，隻是低頭道：
“我當時想的，是朝聞道，夕可死。”
“我太想要引神了，我太想要進入七階符師的領域看看了。”
“當時的我，想的是哪怕隻是踏入那個領域一年、一月甚至一天，哪怕代價是立刻死去，我也願意！”
“你也是符師，你難道不知道這種感受嗎？”
看著眼前狀若瘋癲的殷文書，秦墨染隻感覺如墜冰窟，通體冰寒。
顧修……
從一開始，就為自己做了萬全準備！
難怪，難怪當初自己有強行引神的打算時，顧修曾不止一次說過他有辦法。
原來，他的辦法是這個！
這一刻，秦墨染隻感覺心中壓著一塊巨石，顫抖的說道：
“他……他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些？”
這個問題，其實秦墨染知道答案。
顧修。
不希望破壞自己心中一直崇拜，一直當做目標的老師的形象，他不願讓自己知道這個殘酷真相！
這一刻的秦墨染，隻感覺懊惱到了極點，但緊接著卻也生出無邊憤怒：
“你引神之時，顧修不過才十多歲啊，不過十多歲的孩子，你讓他學習李代桃僵之術，為你承受強行引神的後果？”
“我……”
殷文書目光躲閃，支支吾吾道：“這是覓字符的反噬，雖說有凶險，但一樣伴隨機緣……”
秦墨染皺眉：“機緣？”
“覓字符反噬，會持續不斷地，削弱被反噬者的神魂，使得接受反噬者，更加容易遭受道傷。”
“但同樣的，若是能尋到類似地雲芽之類的仙藥，用來修複他的神魂……”
“那覓字符長此以來對神魂的削弱，也將會化為反哺之力，讓他的先天神魂之力，變的更加強大。”
“而且。”
“折磨的時間越長，最後修複時，對神魂之力的反哺之力，也會更恐怖！”
“這是世間已知，唯一少數幾種可以提升神魂的辦法……”
他說的是實話，神魂之力是唯一一種修士無法憑借修煉增長的，完全由天生而定，尋常手段根本無法增強神魂之力。
而覓字符。
也是少有的，風險伴隨機遇的神品道韻！
隻是……
秦墨染卻心中一顫，追問道：“若是沒有尋到地雲芽呢？”
“沒有尋到的話……”
殷文書抿抿嘴：“神魂會被消磨的弱小至極，時間越長消磨的越大，甚至可能一個搜魂就會魂飛魄散。”
“哪怕沒有遇到神魂危險，但也會使得其更加容易遭遇道傷……”
這話。
讓秦墨染淚灑當場。
她想到了！
師尊關雪嵐當年，不止一次說過，顧修的神魂天生微弱，導致他幾乎無法學習使用神魂之術。
她也想到了！
顧修自從那片禁地之中歸來之後，神魂道傷時常複發，甚至痛苦到需要在房中準備鎖鏈，一旦複發便將自己鎖住。
痛苦無邊！！！
如今回頭看來，他的神魂根本不是天生微弱，而是從一開始，就為了自己。
忍受了覓字符的折磨啊！
甚至他從禁地歸來，遭遇神魂道傷。
這一切……
也都是因為自己啊！
“殷文書，我從小到大，一直視你為敬仰之人，我一直以為，你是那聖賢書中活著的聖賢。”
秦墨染咬牙說道：“但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如此小人！”
但讓她沒想到，殷文書卻皺眉罵道：“你算什麼東西，有臉說我？”
“什麼？”
“我承認我失約顧修，但你算什麼，顧修為的是你，你卻有臉來追我？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你……”
“秦墨染，你彆惺惺作態裝好人，知道顧修為你付出，你首先想到的是指責我，卻不是懊惱後悔罵自己，你知道這叫什麼嗎？”
“我……”
“秦墨染，你就是個賤人！”
卻見殷文書滿臉陰冷：“你不過是有一個好師弟而已，若是有一天沒了顧修，你當真以為自己算什麼東西嗎？”
這一通指責，讓秦墨染瞬間麵色大變，支支吾吾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我……”
心亂如麻！
而眼看秦墨染失神，殷文書眸中寒光一閃，突然從懷中灑出一把符籙，隨即再上前一掌。
重重朝著秦墨染拍去！
“砰！”
猝不及防之下。
秦墨染整個人瞬間飛出，甚至直接撞在了聽雨居禁製法陣上。
又重重跌落在地。
一口鮮血猛然吐出，但不等她反應，那幾張符籙也已經瞬間封住秦墨染筋脈，讓她動彈不得！
眼看計劃得逞。
殷文書眼中，瞬間殺意浮現。
不過就在這時，一股氣息波動出現，有人來了，殷文書咬咬牙。
最終還是閃身。
快速逃離。
而也就在殷文書離開的瞬間，小巷儘頭，四海幫曹鐵牛的身影。
緩緩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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