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鐘後,大洋馬笑嘻嘻地出現在陳東方麵前,“唉呀,小陳,你這人不夠意思,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告訴姐姐一聲……”
大洋馬的挑逗,讓陳東方麵紅耳赤,哈大海話裡帶著醋味道,“大洋馬,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倆天天在一起,你見了我就點火冒煙的;陳東方來了,看你殷勤那樣,是打算倒貼嗎”
大洋馬毫不在乎地道,“我就倒貼怎麼了,礙你什麼事了?”說罷一屁股坐在陳東方身邊,陳東方趕緊往裡讓了讓。
大洋馬點了一杯咖啡,對哈大海道,“哈大海,你騰地方吧,我來結賬。”
哈大海倒也不生氣,自然也不肯走,隻是嘿嘿笑著,看著大洋馬。
“你臉皮真太厚了,比長城還厚。”大洋馬嘲諷了哈大海幾句,然後轉頭看著陳東方,溫柔地道,“小陳,你找我有什麼事?”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努力擠出了微笑,不過臉上的粉子開始掉下來。
陳東方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忍著胃底翻騰,說道,“大姐,我聽說你以前練過攤,我也想做這個,所以來請教你”
“我說的是這個啊,”大洋馬不以為然地道,“我還以為什麼重要事情”
聽了大洋馬的講述,陳東方才知道,她是來自冰雪之鄉,早年工廠倒閉下崗,無可奈何之下隻得南下淘金,一開始她就靠著擺地攤賣服裝,漸漸乾出了名堂,掙得了第一桶金,現在開起了貿易公司。她在擺攤時,是專門賣女裝的,她腦子活,眼睛快,很快就找到了爆攤的技巧。
陳東方謙虛地問道,“什麼叫爆攤?”
“就是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圍著你,很快就把你攤上的衣服搶光了”
陳東方眨眨眼道,“那些人,不都是托嗎?”
大洋馬哈哈大笑起來,“小弟弟!哪來的那麼多托!你想想,賣一件衣服才掙幾個錢,雇一個托得多少錢!要是靠著托來賣衣服,肯定得賠個底朝天”
陳東方喃喃地道,“我趕集的時候看見過好多人圍著服裝攤,隻看不買,還以為都是托攤主在那裡大聲吆喝,圍的人很多,但買得少”
“那肯定是價格喊得高了,或者他喊得不對,”大洋馬說道,“喊價,是甩攤最關鍵的一步,要通過喊價,把人流聚集起來,不能隻喊空的,什麼大家都來看啊,大家都來瞧瞧啊沒有閃光點,誰來瞧呢?”
“我擺攤的時候,隻要有人流經過,我就大聲喊,虧本處理,虧本甩賣,虧本清倉全場買一送一了,或者全場28、38、48大甩賣了!強調虧本,強調28塊、38塊,通過這個超低的價格,一下子就引起了大家的興趣!”
“通過超低價把人流聚起來了,然後就要推出一款能夠爆款的衣服。要注意的是,現在千萬彆拿假冒偽劣出來,質量一定要過得去,手感質量款式都很不錯的,一下子甩幾條出去,吸引住他們。“
大洋馬又接著給陳東方講,第一步通過超低價吸引了人流以來,人們會圍上來看衣服,這時就需要找最適合眼前這群人的款式的衣服,直接扔給他們,大聲喊道,這衣服質量好,上百元的衣服,現在隻有這幾件了,現在虧本處理,大出血了!你這麼一喊,他們就會像打了雞血一樣,把這些衣服給搶了
大洋馬滔滔不絕講了兩個小時,陳東方學了很多東西,到最後,大洋馬看了看表,道,“唉喲,我有事情,要回去家了。”陳東方看看時間,心想出來時間夠久了,便對哈大海道,“老哈,我也得回去了。”
陳東方告彆了哈大海,和大洋馬一起下了樓,陳東方剛想去開車,突然想到,如果大洋馬知道自己開車來,肯定要讓自己送她。送她一程倒無所謂,但萬一她糾纏自己,不肯下車怎麼辦?藍蘭可是有潔癖的人,她不喜歡彆人,特彆是女人坐她的車子。陳東方隻好把要掏出的鑰匙裝了回去,問大洋馬怎麼回家。
大洋馬招了一輛出租車,歪頭問陳東方,跟不跟她一起走,可以到她家休息一下,她可以繼續給陳東方講怎樣擺攤賣服裝。
陳東方怎麼能聽不出大洋馬什麼意思,趕緊回絕道,“大姐,我工廠還有事,今天就不過去了,等下次吧。”
“那太可惜了,”大洋馬笑眯眯地說,“我還有兩件很漂亮的連衣裙,想穿給你看看,你不想欣賞一下嗎?”說完朝他拋了個媚眼。
陳東方看著大洋馬,陽光灑在她身上,她穿著那件熟悉的連衣裙,裙擺微微晃動。仔細瞧去,眼角的魚尾紋已悄悄蔓延,像是歲月輕輕勾勒的痕跡;曾經緊致的肌膚略顯鬆弛,光澤也黯淡了幾分,如同蒙了一層薄紗;頭發隨意挽起,一根白頭發在發間若隱若現;身姿不再輕盈,步伐也變得緩慢而沉穩,往昔的靈動活潑漸漸沒入時光深處。
陳東方歎了口氣,心想時間是把殺豬刀,大洋馬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女,可惜現在被時光折磨的,已經隱現老態了。
他抱歉地說道,“大姐,真不好意思,我確實有事,等下次吧。”
“好的,那下次咱們約啊。”大洋馬向他拋出一個飛吻,轉身上了出租車。
陳東方看著大洋馬坐的車消失在自己視野中,這才上了車。他發動起來,慢慢開著行駛在道路上。冬日的午後,這座南方城市的街道像是被一層薄紗輕掩。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吝嗇地灑下幾縷微光,帶著絲絲縷縷的暖意,卻不足以驅散空氣中彌漫的濕冷寒意。街道兩旁的樹木,大多還留著些黃綠相間的葉子,在微風中沙沙作響,與北方樹木的光禿截然不同。
駛過一個十字路口,陳東方看到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正蹲在路邊,麵前擺著一些服裝,毫無疑問,這是兩個練攤的人,也是陳東方打算做的。陳東方踩了踩刹車,看著他們。隻見行人們穿著棉衣,有的還圍著圍巾,戴著帽子和手套,腳步匆匆,經過這個小攤,任憑兩個年輕人賣力叫喊,都沒人去光顧。陳東方踩下油門,他看了一眼後視鏡,隱約看到擺攤女孩失落的神情。
這就是我將來的生活嗎?我的兄弟們,胖子、雷子和黃毛,還有小紅和芳姐,他們能甘心做這個嗎?陳東方想著,又被身後汽車的鳴笛打斷了思緒。
陳東方再向後看去,已經看不見那個服裝攤了,那個擺攤的男孩和女孩,似乎消失在這濕冷的空氣中,隻留下在冬日暖陽下繼續演繹著南方獨有的冬日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