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經花!
眾人心裡也跟著感歎。
張相剛才這裡三千萬,那裡三千萬,咣咣就乾出去七八千萬了。要是萬曆朝以前的戶部尚書和內閣敢這麼花錢,早就上吊不知多少回了!
這麼說吧,以前的大明戶部尚書,略等於丐幫幫主。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義父們,不要亂花錢,國庫空得連老鼠都搬家了。
現在的戶部尚書,那才是真正的財神爺。各個部門的主官都會腆著臉,義父,你的手指縫能不能稍微鬆一鬆。
張居正的手指頭在桌子上的文卷敲打著,咄咄地響。
“剛才光是吃朝廷飯的,就支出了銀錢六千三百八十九萬一千五百圓,糧食三千四百萬石。
這還沒完,後麵還有一串串的討債鬼。
萬曆元年,六部諸寺、禦史台、宣徽院、欽天監、太醫院、翰林院等中樞衙門,支出辦公費用二百四十六萬八千六百圓。
這裡麵包括紙張、筆墨、桌椅、屋舍修繕、雜役雇傭等各類支出。
中樞衙門出差地方的差旅費一百零十七萬九千圓。
地方各布政司、按察司、兵備司,各郡縣政事府、監察署、兵備署和司理院,辦公費用支出計七百七十六萬一千二百圓,差旅費支出一百八十九萬六千圓。”
張居正手指節在桌子上敲了敲,聲音清脆,震響著整個會議室。
“這些差旅費,中樞和地方的加在一起合計二百九十七萬五千圓,折合太倉銀一百九十九萬兩。
兵部此前做過一個統計,隆慶三年我朝所有驛站耗錢銀二百七十三萬餘兩。這些錢銀要是按照慣例,最後必定是通過雜役攤派,落到當地百姓們頭上。
明麵上隻要二百七十三萬兩,實際上通過胥吏層層加碼,起碼要從百姓們手裡刮走六百萬兩銀子。
現在算得清清楚楚的,差旅費總共二百九十七萬五千圓。
有出必有進,這筆錢被誰賺了?”
張居正環視一圈眾人,語氣加重。
“被兵部直屬的北方驛站服務集團公司、南方驛站服務集團公司和西北驛站服務集團公司賺走了,被地方那些河舟海船和馬車客運公司賺走了。
這些人多是驛站和傳遞所的驛卒兵丁組成,以前靠著雜役攤派的殘羹剩渣勉強糊口,現在憑著勞動自食其力。”
眾人交頭接耳輕聲議論了一番,張居正等大家稍微消化一下,用手指節敲了敲桌麵,會議室很快恢複了安靜。
“教育費用支出,禮部直屬和省屬高等教育費用,支出兩百四十七萬七千六百圓。
分攤給北京大學、萬曆大學、嘉靖大學、隆慶師範大學、灤州理工大學、山西大學、西北大學、南京大學、西南大學、湖南大學、江南大學、東南大學。
地方基礎教育費用,支出五百四十五萬七千九百圓,截止萬曆元年臘月三十日,兩京各省和直隸州各修建小學四百六十一所,覆蓋了大明三分之一的縣,繁華要衝和人口較多的縣,有兩所以上小學。
中學七十四所,覆蓋大明三分之二的郡。
兩項教育費用支出,主要包括校舍修建和維護費用、教授老師薪資以及學生飲食補貼。
少府監牽頭,去年工商企業捐助了三百五十萬圓,包攬三分之二的校舍修建的費用,使得內閣的教育發展計劃超額完成。
本相再一次要感謝少府監,感謝楊公公。”
楊金水含笑答道:“張相客氣了。”
“黃河、淮河、衛河、長江等江河河工水利費用,支出五百六十七萬圓;運河日常維護費用支出八十五萬圓。
內閣計劃新道路修建八千五百公裡,費用支出四百二十五萬圓;修建橋梁八十五座,費用支出一百二十七萬圓。
兩京各省和直隸州,申報了道路修建項目六千七百公裡,費用支出三百五十萬圓;申報橋梁修建項目一百五十六座,費用支出二百一十七萬圓”
張居正拿著文卷,繼續念道。
“國民衛生健康專項資金,安排了四百六十萬圓,其中防疫資金一百二十萬圓,各地醫院和衛生所建設資金三百四十萬圓,去年共修建了甲級醫院四座,乙級醫院十二座,丙級醫院三十九座,衛生所四百六十七所
發行了六百萬圓的第一期西征債券,內閣撥了一百五十萬圓,少府監奉詔從內庫裡撥出二百五十萬圓,湊夠了一千萬圓,作為西征軍第一階段的資金。
根據資政局決議,萬曆元年內閣安排了西南改土歸流專項資金三百萬圓。
湖廣總督王督憲長袖善舞,不僅把鄂西施州郡、湘西永順郡、辰州郡的改土歸流順利完成,把有餘力動員了四個師,鏟除了播州楊氏。
六月份收到湖廣總督和黔中司賬目核銷報告,還餘二十一萬六千圓。”
張居正滿臉欣慰,“要是天下督撫能像他這樣精打細算,老夫這個內閣總理做起來,就沒有那麼心力交瘁了。”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悄悄地搖頭。
天底下誰有王一鶚這麼膽大又能乾?
主持西南改土歸流,第一刀居然借著湖南鄉試舞弊大案,抄了四十多家湖南鄉紳的家,得錢銀三百六十多萬圓。
請旨截留了三百萬圓,留作改土歸流的經費。
在此之前,湖南湖北率先與少府監合作,在地方大力推廣煙草種植。又暗地裡運作,從少府監拿到了第一張地方卷煙廠牌照,廠子開在常德城。
天津和京師的四款卷煙剛出來沒多久,常德卷煙廠的“芙蓉”和“洞庭”牌香煙,開始在湖南湖北開賣。
大明第三家卷煙廠,湖南戶曹產業局占七成股份,中煙集團占三成股份,負責銷售。據說王一鶚叫湖南布政司以該卷煙廠的股份為抵押,從交通銀行、民阜銀行貸款二百萬圓。
足足八百萬圓,拿錢砸都能把楊應龍砸死!
不能比啊,真的不能比!
“列支甘肅、陝西布政司西北水土治理專項資金二百一十萬圓。
列支欽天監四十五萬圓,作為新曆法編修專項資金,並科研專項資金一百八十五萬圓。
列支國史館二十五萬圓作為世宗、神宗皇帝文集寶錄編纂專項資金。
列支翰林院三十萬圓,專用於修建翰林院圖書館。
列支太常寺曲藝百戲振興專項資金五十二萬圓。
”
張居正把黑玳瑁老花鏡取下來,往文卷上一丟。
“好了,萬曆元年一萬一千二百九十四萬圓非農稅收,內閣花掉了一萬一千零四十三萬三千九百圓,還餘二百五十萬六千一百圓,其中二百一十萬圓是緊急備用資金。
萬曆元年,內閣結餘四十萬六千一百圓!”
眾人看著頭發胡須花白的張居正,心裡暗自感歎。
張相你可真敢花啊!
一萬一千二百九十萬圓銀錢,嘩嘩就花得隻剩下四十萬,其中四千萬石糧食也花得隻剩下一千多萬石。
這要是讓太祖皇帝知道了,非要從孝陵跑來找你麻煩。
你小子太會花錢了,知道嗎?朕是討飯的出身,窮怕了,真的一文錢都不敢亂花啊。
要是世宗皇帝知道了,肯定淚流滿臉。早知道朕的好聖孫這麼能掙錢,朕一定要再多修幾座道觀,不!朕要修一座淩霄寶殿!
會議室裡寂靜了四五分鐘,張居正等眾人消化得差不多了,伸出左手,張學顏把一疊文卷遞到他手上。
“剛才說到的是稅收收入和開支方麵的情況,在萬曆二年,內閣將繼續重點投入基礎教育、衛生醫療、路橋交通三方麵建設
經濟建設方麵,我們先請少府監計劃局的秦都事發言,主題是少府監萬曆三年的重點項目計劃;再請太府寺左少卿林又平發言,主題是內閣萬曆三年的重點項目計劃”
張居正抬頭看了一圈眾人,“萬曆元年八月,我們也早早開會,議定了萬曆二年的重點項目。
這次開會,我們總結萬曆元年和二年的重點項目進展情況,分析得失,以此為基礎商議萬曆三年的重點項目。
我們經濟工作的目標,早就在萬曆元年年初時,皇上主持召開的資政局擴大會議上,初步議定。同時也在資政局擴大會議上,各方深入討論。
我們內閣議定,才能拿到資政局上去討論議定”
大家心裡都清楚,重點項目討論是內閣在經濟建設方麵最大的權力,本質就是資金的分配。
很多地方大員不懂其中的關竅,還在那裡傻乎乎地等著上麵分餅,不知道去爭搶重點項目,結果政績一步落後,步步落後。
在場所有人心裡有杆秤,地方大員裡,最會要項目的不是強悍能乾的王一鶚,也不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胡如恭,而是誰也想不到的江蘇巡撫海瑞。
海青天不僅僅會收拾人,抓政績也是一把好手。
他深受萬曆帝敬重,在京師時,進西苑的次數不比王一鶚、潘應龍少,對萬曆帝治政理念和手段了解得很深,搶起項目來連楊金水、王一鶚都不得不叫一聲前輩。
禮部尚書潘晟就記得很清楚,當初計劃成立國立大學的事。
南京大學是必須要建,而江南另一所大學,禮部內部討論有分歧。
有的說在江蘇的蘇州或上海建;
有的強烈反對,蘇州和上海離南京多近?南京有一所就夠了,不如在杭州建一座,覆蓋浙江和福建。
爭論得非常激烈。
浙江寧波商會是最先跟著楊金水搞海商的那批人之一,有錢也有勢。
福建也支持,因為杭州離福建的距離比蘇州和上海要近。
福建籍的李贄、黃光升等官員紛紛聲援杭州。
海瑞悄無聲息地出麵,以私人名義給皇上寫了封書信,說他年紀大了,江蘇可能是他治理地方的最後一任,希望能留下些政績。
直接賣慘,打感情牌!
皇上能怎麼辦?
當初海青天來江蘇,秉承皇上的旨意,頂住萬鈞壓力,連辦三起大案,肅清了東南縉紳世家。
皇上托付的事他辦到了,現在他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皇上能拒絕嗎?
於是皇上召自己進西苑,暗示了一番。沒辦法,自己隻好在禮部會議上,以及內閣會議上力挺江蘇。
有人不服,自己就把皇上和海瑞擺出來,你們敢駁他倆的麵子,請隨意。
要是此事到此為止也就算了。
內閣以禮部部文通知江蘇,在蘇州建一所國立大學,暫時取名為三吳大學。
剛公示沒一個月,上海跳出來說,我們有錢,自己籌錢建立一座大學,不要朝廷一分錢,隻要給個大學批文就好了。
浙江差點被活活氣死,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三吳大學開建沒多久,又得意洋洋地改名為江南大學。拿到批文的上海新大學,取名為東南大學。
哦,感情江南是你,東南也是你,我們都被你代表了是吧,我們浙江隻是搭頭?
從這件事上,大家都看清楚了海瑞的真麵目。
這個海黑子,心眼多著呢!
潘晟在心裡扒拉著,除了江南大學和東南大學,海瑞擺了浙江一道,為江蘇和滬州爭取到好處外,他還搶了哪些項目?
對,為江北的揚州郡東部地區爭取到棉花種植示範區,內閣司農寺手裡不多的扶農資金,砸了一部分到那裡。
農墾局集團專門建立了江北農墾公司,抽調上萬原衛所轉業的“農墾職工”,兩年不到,把江北的棉花種植麵積擴大了一倍半。
上海的棉紡中心靠著這充足的原材料供應,突飛猛進!
內閣和少府監要在江南建立大明第二個輕工業中心,彆的省份還沒搞明白什麼回事,海瑞利用今年二月進京述職的機會,找了張相和楊公公。
隻是在他們的值房和簽押房裡坐著,也不多話。
當時自己有事去找張相,進門看到海黑子那張石頭一般的臉,如同見到鬼一樣,扭頭就走。
等其它省聞著味來跑項目時,搪瓷廠、暖水壺廠、火柴廠、造紙廠,咣咣地在揚州郡江都縣附近落地。
身為浙江人,潘晟心裡那個恨,也惱火浙江撫台藩司不給力,消息都第一時間給到你們了,也不知道積極努力,隻想坐等著老夫甩餅給你們吃。
甩坨粑粑要不要!
萬曆新時代,治政新理念和新方式,執拗剛直到迂腐的海青天,都知道靈活適應,你們還在那裡固守舊思維。
拜托啊!
浙江好歹也是東南一脈起家的根基之一,怎麼這麼不識天時啊!
還是官員的問題,尤其是帶頭人。
上海以前隻是一個縣城,楊金水搬去那裡,不幾年就天壤之彆。
江蘇此前跟浙江差不多,海瑞出任江蘇巡撫後,處處壓製著浙江。
為了給浙江父老親人們謀福利,必須給浙江選一位合適的巡撫,不求海瑞這樣泰山壓頂,也不奢望王一鶚這樣強悍能乾,醒目會搶項目就好。
潘晟一邊聽著少府監計劃局和太府監的報告,一邊在心裡盤算著。
選誰呢?
不知不覺中,內閣萬曆二年半年經濟工作會議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