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都哈林汗掃了一遍眾將,威嚴的目光讓所有的人,都乖乖地低下了高貴的頭。
五年前,滿速兒汗的兒子沙汗傻乎乎地率部北征金山,想要征服瓦剌部,結果戰敗身亡。
土魯番國陷入爭奪汗位的內亂,阿不都哈林汗帶著兩個弟弟鎖非速檀、馬黑麻速檀,率主力大軍東征,迅速征服了土魯番國,留下馬黑麻速檀,立為土魯番汗。
至此,分裂數十年的東察合台汗國在阿不都哈林汗手裡居然統一了,功耀祖先啊!
如何不叫阿不都哈林汗誌得意滿!
什麼布哈拉雇傭兵,土雞瓦狗而已!
“鎖非速檀!”
“臣弟在!”
“明日一早,你率先鋒疾行,務必趕至阿克西城,堵住費爾乾納山穀西出口,不要叫這群惡狼跑了!”
“遵命!”
一位貴族將領識趣地說道:“大汗,你征服土魯番,威名傳遍西方,吾等來不及祝賀,就疾行來了這裡。
眼看就要到了目的地,勝利在望,請容我們小小地祝賀一下!”
阿不都哈林汗想了想,點頭道:“全軍一路疾行,在路上奔波了十幾天,也著實辛苦了。今日先好好吃喝一頓,養足精神,給本汗用儘全力,殺光布哈拉人的那些狗腿子!
大勝之後,本汗再重重賞賜,與全軍將士同醉!”
“偉大英明的阿不都哈林汗,你的光芒就像太陽一樣”
大帳裡的將領們紛紛單腿跪倒在地,大聲讚頌起來。
阿不都哈林汗矜持地笑著,臉上滿是得意。
黃昏時分,納侖河畔飄蕩著烤羊肉的香氣,裡麵還混雜著不少酒水的味道。
時不時傳來高呼大喊,隨風飄蕩。
“土魯番的葡萄酒,就是美味啊!”
“好喝!我還要再喝一杯。”
“土魯番的酒好喝,女人更是溫柔啊。”
“哈哈,你個混蛋嘗到滋味舍不得了,你可以像八裡不思他們,跟著馬黑麻速檀大人留在土魯番。”
“土魯番有什麼好!聽說哈密的東邊,就是土魯番東邊的東邊,是明國,那裡有金山銀海,有幾百種美味的酒水,有數不清的女人,更重要的是,他們是異教徒!”
“異教徒,那我們必須要征服他們”
“聽說下一次大汗東征,就要向東繼續進發。想到自己會喝到更多的美酒,搶到更多的財寶,睡更多的女人,真是高興啊!”
“你這麼一說,我也期盼著大汗帶著我們儘快東征,征服那些該死的異教徒們!”
納侖河北邊的巴哈圖海山,霍靖、霍邊和田樂站在一處山崗上,用望遠鏡眺望著六七裡外,燈火通明的葉爾羌軍營。
蜿蜒二十多裡長,從河穀這頭穿到那頭,還看不到頭尾。
霍靖冷然說道:“不到三萬騎,大約六萬匹戰馬。”
田樂說道:“不少了。托雲把什有一萬五千兵馬,隻有不到一萬匹戰馬。看樣子這位哈林汗麾下是葉爾羌汗國的主力。”
霍邊嘿嘿說道:“三萬騎,夠我們殺好一陣了。”
田樂說道:“殲滅這三萬騎,亦力把裡和葉爾羌國元氣大傷,北路軍從金山下來時,就會減少許多阻力,也有利於我們儘快克複西域。”
霍靖點點頭,“東洲先生說得對。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把葉爾羌國主力悉數消滅,天山南北路的諸城,還有土魯番的殘餘,隻能聞風而降了。”
“切儘哥哥,東洲先生,我們先不要說那麼遠,先說說這三萬敵騎怎麼打?”
“根據白天的偵察,那裡,”霍靖遠遠地指著珠穆罕,“燈火最亮的地方,是哈林汗的王帳。把漢,你率雲川師前衛團直衝那裡。
雲川師左衛團進攻那裡”霍靖指著珠穆罕左邊四五裡的地方,那裡燈火昏暗,是二十多裡營地裡最暗的一處。
“那裡是哈林汗回師路上征集的亦力把裡青壯,心懷不滿,隻要我們發起進攻,你說他們第一反應是什麼?”
霍邊馬上答道:“跑!這裡離亦力把裡不遠,肯定是趁亂往回跑。”
霍靖哈哈大笑,“對,往回跑,毫無士氣,軍心渙散的軍隊,都是這個反應。趁著他們一跑,再加上你對哈林汗王帳掏心戰術,葉爾羌軍必定全線慌作一團。”
說著話,霍靖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他右手指著前麵納倫河畔,南北劃動著。
“我率居延師對那裡,還有那裡,哈林汗的直屬軍隊發起進攻,定能一舉擊潰他們。雲川師右衛團,還有行司直屬警衛團,分彆布置在南北兩處,對潰兵進行銜尾追殺。
東洲先生,你帶著行司各處以及輜重團,留守後營,隨時待命。”
“遵命!”
田樂和霍邊毫不遲疑地應道。
“好,我們先在這裡等候夜不收偵察隊回來,等他們確認最後的敵情再走。”
過了一會,霍邊放下望遠鏡,忍不住嘀咕著,“東洲先生,情報科怎麼把哈林汗所部的情報搞得這麼清楚?”
“珠穆罕,副使知道嗎?”
“知道,就是前麵那個集市,哈林汗王帳就在它附近。”
“那裡的商人都是我們的人假扮的。”
“啊!”霍邊繃不住了,“全是我們的人,不會露餡?”
“露什麼餡?假扮商人的都是於闐等地的人,口音、裝扮、文書都是貨真價實。而且珠穆罕原本就是個集市,那裡往來暫住商人是家常便飯。
這一支商隊從河中地區采購了貨品,準備經費爾乾納山穀回於闐,不想有布哈拉人雇傭兵在山穀肆虐,隻好繞道納倫河,從阿忒八失、阿克塞繞回哈實哈兒城,再回於闐。結果剛到這裡就遇到了哈林汗。
合情合理。
他們還主動拜見了哈林汗,把采辦的大量珠寶、美酒等物,奉獻給哈林汗,得到了他的庇護。然後穿行在葉爾羌軍各部中,兜售貨物。天黑之前把情況摸得七七八八了。”
霍邊直搖頭,“你們膽子真大,居然敢直接拜見哈林汗。”
田樂哈哈一笑,“副使都想不到,他們更想不到。”
“對了,切儘哥哥,東洲先生你們是怎麼想到一塊的,先打哈林汗?他可是硬骨頭,不好啃啊!
一般人都是先易後難,你們卻反其道而行,先難後易。”
霍靖和田樂對視一眼,“勞煩東洲先生給靖邊說說。”
“好。”田樂滿口應道,“先易後難,一般都是己方占據優勢,先打易的,把士氣打出來,再跟難的決一死戰。
我們孤懸萬裡,沒有任何外援。任何戰事都要速戰速決,不能有半點遲疑和糾纏。如果我們先打托雲把什的吉爾薩部,一萬五千兵馬再弱,打下來我們也會有損失。
跟哈林汗相比,我們兵力原本就處在劣勢,再有所損失,就更弱了。萬一打托雲把什,損失過大,士氣反而受挫,再打哈林汗所部就難上加難。
我們不如下定決心,先伺機把哈林汗所部擊敗。他一敗,托雲把什的吉爾薩部就不足為懼。”
霍靖在一旁斬釘截鐵地說道:“哈林汗率領葉爾羌國主力,從土魯番疾行而來,一路奔波,我們正好以逸待勞。”
霍邊雙臂抱胸,右手摸著下巴,“切儘哥哥,我怎麼覺得打勝仗越來越容易了?難道我們越往西,敵人越來越弱了?”
霍靖看著他笑了起來,“不是我們的對手變弱了,而是我們變強了。”
“我們變強了?”
“參謀處,謀定而後動。
情報科,可以迅速摸清楚敵人底細,還讓敵人對我們一無所知。
政工處,不管走到哪裡,我們都會迅速獲得一批忠誠的追隨者。
還有我們倆在西山軍校進修,那麼多名將輪流給我們上課,為我們推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霍邊也笑了,笑得十分開心。
“哥哥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原來是我們變強了,所以才覺得敵人變弱了。”
“知道就好。”霍靖突然臉色一正,“把漢!”
“切儘哥哥,你說。”
“待會衝進哈林汗主營大帳,多用手榴彈,就算炸不死多少人,也能製造足夠多的混亂。敵人越亂,我們就越容易獲勝。”
“知道了切儘哥哥。”
過了一個小時,夜不收偵察隊隊長回來了,霍靖、霍邊、田樂,各團團長以及行司其他指揮官,一起核對了夜不收偵察隊的情況。
一切正常。
霍靖把各部任務重複了一遍,各團團長複述一遍,確認無誤。
“好,現在開始對表。”
所有將領的副官拿出各自攜帶的航海鐘。
“現在是五月十一日淩晨兩點二十五分,一個半小時後,也就是三點五十五分,霍邊率雲川師前衛團在內應接應下,潛行至珠穆罕。那裡是他們整個營地最大的漏洞。
兩個小時後,霍邊率部進攻哈林汗大帳主營,突破後發射三發綠色信號彈,然後”
霍靖把進攻次序講述了一遍。
“大家記住了嗎?”
“記住了!”
“好,大家回各自的部隊,隨時待命。”
“是。”
眾人離開後,霍邊也要走了。
這裡隻是觀察哨,主力部隊還藏在後麵五六裡遠的山林裡。
“把漢,嗯,靖邊。”
“忠明哥哥。”
“為大明而戰!”
霍邊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為大明而戰!”
他行了一個軍禮,轉身離開,霍靖看著霍邊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轉頭對田樂說道:“田參軍,勝利之時再會。”
“霍正使,勝利之時再會!多多保重。”
看著霍靖的背影消失在黑影,田樂抬頭看了看天空,弦月西掛。
日月所照之地,皆為大明之土!
田樂跟著下了山崗,在山穀裡轉了來轉去,走了兩裡多遠的路,轉到山崗的後麵,警衛牽著戰馬在等著他。
“走!”
田樂翻身上了馬,騎著馬慢行,不一會就和隨從們消失在夜色中。
哈林汗突然醒了。
今晚眾將敬酒,他喝了不少。但他酒量很好,隻是喝了個半醉,睡著後突然被尿漲醒了。
爬起來走到賬外,隨便找了個地方,迎風尿三尺。
尿完後,被涼爽的夜風一吹,哈林汗整個人都清醒了。他乾脆站在大帳外麵,眺望著外麵。
可惜現在月亮已經西沉,萬裡山河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清。
可哈林汗心中藏著萬裡江山。
這片廣袤的疆域是胡大賜予自己的,自己必須要立下豐功偉業,名垂青史!
躊躇滿誌的哈林汗根本不把六七千布哈拉人流寇放在心上,他開始暢想未來。
自己把察合台汗國統一了,功績超越父祖,必須再接再厲!
至少要超過伯祖父滿速兒汗。
世人稱呼他為“虔誠者”,每天要做十次禮拜,日常除了征戰就是在念經。他立誌要把東邊的大明變成胡大的領地。
自己要繼承他的遺誌,向東發動升戰,征服傳說中疆域萬裡的大明。征服它,把它變成胡大的領地後,自己就能名垂青史,可以率領數千萬信徒,向西去爭奪哈裡發的位子。
想到這裡,哈林汗激動地渾身顫抖。
此時,珠穆罕外麵,霍邊帶著雲川師前衛團,在內應的引領下,沿著一條山溝潛行到珠穆罕東北處。
“大人,那裡有一座小山包,過去不到兩百丈就是哈林汗的王帳大營。不過那座山包上下都有哨兵。”
霍邊盯著燒著一堆大篝火,把周圍照得明亮的小山包看了一會,“必須除掉他們,要不然我們稍有動靜就會被他們示警。夜不收,上!”
十幾個黑影悄悄向山包潛去。
他們藏在陰影黑夜裡,先是用匕首把山包下的哨兵全部抹了脖子,隨即又用強弓,同時三弓齊射,把山包上的三位哨兵射中。
霍邊悄悄走上山包,看到倒在地上的三個哨兵,兩個射中脖子,一個射中左眼窩。
“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不配做蒙古人。”霍邊吐了一口口水,“老子沒有你們這樣的親戚!”
他對著後麵做了個手勢,前衛團近三千騎兵牽著各自的坐騎,趁著夜色,從珠穆罕旁邊的荒野中,慢慢向王帳大營逼近。
大營外圍走過來一隊巡邏兵,走在前麵的隊長突然看到遠處夜色隱約有黑影閃爍,開始他還以為是外麵巡哨的同袍回來了。
可是閃動的黑影越來越多,讓他察覺到不對。
巡邏隊長努力睜大眼睛,想在黑暗裡看得更清楚些。
大營到處是篝火,到處是火把,通明一片,反襯得外麵更加黑沉。
到底是什麼?
是狼群?
還是走散的牛群馬群?
巡邏隊長停下腳步,示意全隊戒備,向外走了兩步,指著那片黑影,大聲喝道:“站住,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