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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他是順天府尹,我是五城總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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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遊樂會主辦人,潘應龍照例在龍舟湖入口處接住了朱翊鈞一行人,再沿著奉宸司和勇衛營開辟的一條戒備森嚴的通道,恭送到正中間的看台位置。

朱翊鈞照例坐在中間看台最上方,下麵是宗室和勳貴、外戚,按理說還應該有外藩使節。隻是目前大明周圍沒有什麼正經外藩了,蒲甘、天竺、大食等來朝的外藩使節在上元節後也陸續回國。

所以今日一個外藩使節都沒有。

左邊是太後和皇後領銜的命婦看台區,後宮嬪妃除了還在坐月子的順妃,以及有七個多月孕期的貴妃,其餘四位也都來了。

至於太妃、太皇太妃等嘉靖、隆慶皇帝的嬪妃們,也來了不少。

右邊是文武百官看台區。

朱翊鈞出現在禦座上,官民們一片歡呼,先整齊地對著他叉手長揖,然後高舉雙手三呼萬歲!

一身圓領朱羅十二紋章袞龍袍,頭戴翼善冠的朱翊鈞,站在禦座前,微笑著揮手向周圍的軍民們示意。

“潘卿待會再忙,先陪朕說幾句。”朱翊鈞掀起衣襟坐了下來。

“是!”潘應龍老實地在禦座下方站著。

“花壇和熱氣球條幅,朕看到了,太後和皇後也看到了,都很滿意。朕也知道,今年的遊樂會,比去年的規模要大,更熱鬨。

鳳梧,你有心了,辛苦了。”

“謝皇上。這是臣的職責和本分。”

“鳳梧,”朱翊鈞看著潘應龍,意味深長地說道:“光鮮亮麗,花團錦簇要做,但是除汙去垢、消滅蠅蟲也要做,還要做好。

光鮮亮麗隻是錦上添花。那些角角落落的汙垢蠅蟲,才是百姓們徹身之痛。”

潘應龍心頭一動,知道心思深沉的皇上在點自己。

遊樂會倒賣商販牌子,燕子門安良行修齊廣,甚至還有南城拆除舊房的事,皇上其實都知道。

皇上知道了一直不出聲,並不意味著他容忍此事。這些瑣事肯定是交由百官們去處置。事事都要皇上親自出手,還養著這麼多官吏乾什麼?

潘應龍也知道,皇上也在用這些“瑣事”考驗著中樞和地方官員。

殺敵滅國是才乾,是政績。

消除地方積弊,打狼除蟲,讓百姓安居樂業也是才乾,也是政績。

“臣謹記皇上的教誨。”

“朕知道鳳梧政事繁雜,需要事事操心,有些事確實顧不上。可鳳梧你是順天府尹,是親民官。

知道什麼是親民官嗎?”

“臣懇請皇上教誨。”

“親民官就是把百姓的安居樂業放在第一位。再小的事,隻要事關百姓,它就是頭等大事。

代天牧民的想法要改了,在朕的萬曆新朝,要代天撫民,代天安民。”

“臣謹記皇上的諄諄教誨。”

朱翊鈞看著執禮恭敬的潘應龍,笑著揮揮手:“行了,朕知道鳳梧是大忙人。你先去忙吧。”

“遵旨。”

朱翊鈞看著潘應龍的背影,嘴角浮現出少許笑意。

離開中間看台,潘應龍來到附近的一處亭子裡。

他是遊樂會現場總指揮,會場裡隨時可能發生各種變故事情,都會彙總到這裡,需要他臨機處置。

旌旗招展,鑼鼓震天,數萬人的歡呼聲如潮如雷。

“轟—轟!”

遠處響起十二聲禮炮聲,萬曆二年端午萬壽節龍舟競標賽即將開始了。

龍舟湖兩邊的的觀眾紛紛站了起來,穿行其中的商販們也停住腳步,轉頭看向湖麵。

寂靜中,十二艘龍舟並排地停在線後,兩邊的船槳高高地揚起,船上鼓手雙手舉起鼓槌。

鼓手和槳手雙臂肌肉鼓起,連綿起伏,就像一個個炸藥包,隨時都會炸開,爆發出無窮的力量來。

“預備!”

主裁判高高舉起發令槍。

“砰!”

一聲脆響,仿佛點燃了龍舟湖滿湖的湖水,十二道鼓聲極富節奏地響起,每艘龍舟的槳手恍如同一人,同時揮動著船槳。

水花翻浪,龍舟如箭。

湖邊兩邊的看台也被點爆,數萬官民為各自支持的龍舟隊歡呼呐喊,如海嘯一般席卷湖麵。

上百麵繪有不同龍舟隊標識的旗幟,在迎風舞動。

十二艘龍舟在湖麵上你追我趕,咬得非常緊。

五艘是地方龍舟隊,分彆是廣東、湖北、湖南、直隸和上海。

南京今年居然沒殺進決賽。

四艘是軍隊代表隊,分彆是南海水師、玄武水師、海軍陸戰隊和神武軍。

三艘是廠礦代表隊,分彆是上海吳淞造船廠、灤州葫蘆港造船廠,以及一匹黑馬,海州淮東鹽廠。

其中衝在最前麵的第一梯隊是廣東、湖南、吳淞造船廠、葫蘆港造船廠以及海軍陸戰隊五家龍舟隊,互相之間的差距不到三米,還在不停地變化。

震天的呐喊聲中,最後海軍陸戰隊龍舟隊超出葫蘆港造船廠龍舟隊不到半米,第一個衝過終點線,搶到了今年的龍舟競標賽的錦標大獎。

歡呼聲震耳欲聾,潘應龍也忍不住感歎,海軍陸戰隊確實有實力。

潘應龍看過戎政府的通報,海軍陸戰隊是由平海等陸戰營合並組成,級彆等同於東海或玄武水師。跟陸軍比,就是等同於羽林、神武各軍。

以團為單位,直屬於右軍都督府海軍陸戰隊都指揮司。

灤州造船廠龍舟隊非常可惜,未能衛冕成功。

主要是朝廷在秦皇島開設了新的造船廠,大批工程師、技術員和工人被調了過去,主力流失得厲害。

估計過兩年,再戰南苑龍舟湖的會是秦皇島造船廠龍舟隊。

據說葫蘆港淤泥得越來越嚴重,後軍都督府和少府監已經下定決心廢棄那裡,港口和造船廠在五年內全部轉至秦皇島。

為什麼五年?

一次閉門會議上,潘應龍聽到的消息是五年內,秦皇島與灤州、天津和京師的鐵路會修通。

緊張刺激的龍舟競標賽結束,現在進入到“賢者”時間。

買中海軍陸戰隊龍舟隊的,興高采烈,成群,拿著彩票去兌獎處去兌獎。

沒買中的就聚在一起,爭吵不休,互相指摘推諉。

沒有買彩票,隻是看個熱鬨的百姓,眉飛色舞地說著剛才的精彩之處,仿佛自己就是龍舟上的一員。

坐在亭子裡,潘應龍長舒了一口氣。

平安無事,安穩度過。

龍舟賽一結束,兩項大考去掉了一個,接下來是下午的足球比賽。

這兩項最激烈,觀眾最多的比賽一搞完,對於潘應龍來說,今年的遊樂會算是結束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就是些零零碎碎的事。

“府尹大人,”市政廳長史向金平走進亭子裡。

潘應龍喝著茶問道:“向長史來了,有什麼事嗎?”

“大人,安良行大掌櫃修齊平想給大人請安。”

“修齊平?”

潘應龍斜著眼看著向金平,看得他心頭一跳,連忙解釋道:“市政廳發放遊樂會的商販執牌,為了確保進場的商販遵紀守法,良心經營,尤其是重視食品衛生這塊,市政廳把篩選商販工作交給了安良行。”

“交給了安良行去篩選商販?”

你們這理由找的,可真冠冕堂皇。

“是的大人,”向金平答道,“小商小販多奸猾刁鑽,為了賺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簽責任書根本沒用,該做手腳的還是要做手腳。到時候出了事,他們拍拍屁股沒錢賠,還得我們順天府來兜底。

所以屬下就找了安良行。他們一向在南城騾馬市做生意,還做東西城的肉菜生意,對這些小商小販非常熟悉”

潘應龍看著理直氣壯的向金平,心裡忍不住微歎口氣。

他說得沒錯。

那些小商小販風餐露宿,辛苦操勞,隻為養家糊口,看著讓人心生憐憫。但是他們坑起顧客來也是一點都不心慈手軟。

變質的肉,反複使用的油,還有根本沒有洗過的菜,其它說出來你都吃不下東西的操作

吃得你上吐下瀉都算是好的,順天府警政廳和衛生署一年要處理好幾起吃壞肚子直接躺板板的案子。

出了事,這些小商小販根本沒有承擔責任的能力。警政廳抓他們時,哭得比受害人家屬還要慘。

怎麼辦?

隻能順天府兜底。

受害人的醫藥費、燒埋費,安撫家屬的善後工作,都得順天府來。

萬曆新朝,皇上對各地方官府的要求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嚴。親民官,真的是越來越不好當。

官不聊生啊。

潘應龍看著向金平的臉,氣不打一處來。

本官為了遊樂會順利進行,暫且容忍你們,卻不想你們還要蹬鼻子上臉!

不過潘應龍知道此時不能發火,不動聲色地說道:“聽向長史這麼一說,安良行和修掌櫃的,確實為遊樂會做出大貢獻。

於情於理,本官是要見見他,褒獎一番。隻是待會足球聯賽理事會的人要來,商議下午冠軍杯總決賽的事宜,脫不開身。

這樣,千鶴,你代本官去見見修掌櫃的,轉達本官的問候,希望他再接再厲,在接下來兩天半的會期裡,繼續出力,維持好秩序,監督好那些商販們。”

“是。”

過了十幾分鐘,沈萬象回來了。

“府尹,這是修齊平給大人和卑職的孝敬。”

沈萬象遞上兩張彙票,一張五百圓,一張一百圓。

“大人,修齊平再三說,這隻是一份心意孝敬,還再三暗示卑職,後麵會有大心意,大孝敬。”

潘應龍抖著這兩張彙票,冷笑:“就用這玩意來考驗本官?一碗臭豆腐,非要上席,這桌麵有他們的位置嗎?

不自量力的玩意!”

沈萬象知道府尹憋了一肚子氣,不好再勸了。

“這兩張彙票悄悄送到都察院中央監察廳,做好登記,拿到回執,告訴他們不要聲張,不要耽誤了本官後麵打狗。”

“是。”

在遊樂會偏僻一處,修齊平有些憤然:“老向,見不到潘府尹,我有些不甘啊。”

向金平心裡冷笑不已,豢養的狗而已,人模狗樣幾天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想見府尹大人,老子還想進西苑麵聖呢!

夠資格嗎?

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笑嗬嗬地說道:“修門主,今天是什麼日子?

遊樂會開張第一天,龍舟競標賽,足球冠軍賽,一堆的事情,潘府尹真的沒空,你沒看亭子外麵一堆的人在等著,都沒見到府尹大人。

府尹大人派他的令史來見你,還說了一通勉勵的話,足夠重視你了。老修,不著急,好好做,以後還有機會的。”

說了幾句,向金平也告辭了。

看著他的背影,一位心腹忿忿不平地說道:“哥哥,這些當官的就是看不起我們啊。”

修齊平毒蛇一樣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向金平的背影,臉色陰晴不定,十幾秒後恢複正常,一臉不在乎地說道:“不用管他們,我們有侯府撐腰,向金平算個鳥!

老子連潘應龍都不放在眼裡。

他是明麵上的順天府尹,老子是暗地裡的五城總管。”

“對,哥哥英明神武。”

“哥哥有幾千弟兄,哪裡比姓潘的差了?”

修齊平舉手阻止幾位心腹的吹捧,問道:“龍舟競標賽,我們坐莊賺到了嗎?”

“哥哥,我們沒有料到海軍陸戰隊的那群丘八奪了冠軍,比預期的賺得少了一半。”

“少賺了這麼多?”

修齊平眉頭一皺,心生惱火。

下麵那麼多弟兄要他養,上麵那麼多貴人要他供,少賺一點都是大事。

看到他陰沉的臉色,心腹有些害怕,連忙解釋道:“哥哥,海軍陸戰隊那些丘八,我們不好動。

還有下午的足球冠軍決賽,是灤州鋼鐵廠鐵錘隊對西山軍校狼隊,我們也沒法叫他們聽話講規矩。”

海軍陸戰隊、西山軍校,都是軍隊的人,要他們聽自己擺布,暗地裡放水作弊,心腹表示,臣妾做不到啊。

不要說他們,連葫蘆港造船廠和灤州鋼鐵廠的人,心腹表示自己也惹不起。人家有民兵師啊,各個都能打,自己真心打不過啊。

修齊平當然知道這些,鼻子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另一位心腹擔憂地說道:“哥哥,官場上都說潘府尹心思深沉,手段狠辣。這次遊樂會我們浮出了水麵,在他麵前亮了相,會不會等開了遊樂會,轉頭把我們收拾了?”

其他兩位心腹聞聲也擔心地看著修齊平。

他冷冷一笑:“當官的最怕出事,萬事求穩。何況這裡是京師,天子腳下,出一點事就是震天雷,天大的事。

潘應龍再精明能乾,他也是官,也要往上爬。他做好千件百件事,隻要出一件大紕漏,就前功儘棄。

我們幾千兄弟,隨便在哪裡鬨點事,他這個順天府尹就做不安穩了。百忙之中,還特意叫他的令史來見我,好言好語勉勵一番,就是這個意思。”

“哥哥威武!”

“哥哥英明!”

三位心腹連忙奉承道。

修齊平吃了一頓奉承,昂首挺胸邁開四方步,走出了一個虎虎生風,走出了一個龍驤虎步,恍如真是京師五城的大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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