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學光轉過頭來,看著楊貴安,一臉悲憤,“入他馬的,又讓楊雲鵬這小子搶到我前頭去了。”
楊貴安聽得莫名其妙。
楊雲鵬?
誰啊!
小孫子的情敵嗎?
兩人看中同一家大家閨秀,結果讓楊雲鵬搶走了。
可是他搶走就搶走了,怎麼還鬨出這麼大動靜,整個第四師都在歡呼。真要是因為這事,你小子的人緣混得有多差!
楊貴安胡思亂想著,孫學光很惆悵地說道:“第一師把播州土司城打下來了,楊應龍父子三人伏誅。”
什麼!
播州土司城打下來了。
“這麼快?”
“兩萬斤火藥,能不快嗎?”孫學光看著西邊播州城的方向,仿佛那是他遙不可及的詩和遠方,現在被兩萬斤火藥都給炸沒了。
楊貴安連忙解釋著,“兩萬斤火藥,我知道兩萬斤火藥很猛,可是它不會自己長腳去炸城啊,需要有人冒著矢石檑木,不顧生死衝到城牆底下安裝好了,點燃引線它才會爆啊!”
“楊雲鵬帶著選鋒隊,連炸播州土司城四道寨門,衝進了主寨裡。楊應龍與其子侄負隅頑抗,被選鋒隊斬殺。
播州城半日便告以攻克。
楊雲鵬這小子,這次立了頭功。這下子,我是再也追不上他了。”
“孫營長,你跟這個楊雲鵬是什麼關係?”
“我跟他是清河士官學校的同期。那時我倆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言不合就嗆了起來,然後打過幾架
老楊,你不知道楊雲鵬是誰?”
“是誰?他雖然姓楊,但真不是我家親戚。”楊貴安搖了搖頭。
“他是王督憲養父的幼子,自小跟在王督憲身邊,跟親弟弟一樣。”
“什麼,王督憲的弟弟?怎麼當了選鋒隊隊長?”
選鋒隊死亡率有多高,楊貴安在接受軍事訓練時聽教官說過。入選鋒隊,隻要活下來,起步都是官升一階。
升官快,也說明它真的很危險。
“楊雲鵬以前是王督憲的親兵隊長。王督憲來了湖廣,他就要求到軍隊裡任職,還選了個離王督憲最遠的第一師。
這小子現在不僅做了選鋒隊隊長,還先登播州土司城,手刃逆賊楊應龍首級。這功勞,我真的隻能望其項背啊!”
看著孫學光一臉垂頭喪氣的樣子,楊貴安心裡五味具雜。
你沒事跟楊雲鵬去鬥什麼氣?
人家哥哥是王一鶚,東南係出來的,親自提著刀砍過倭寇的狠人,跟戚繼光等軍中大佬,哪位不熟?
那麼硬紮的靠山,人家升起官來還不是嗖嗖的!
你能追得上嗎?
你靠山有多硬?
姐夫是柱國勳位?
可他轉業退伍了啊,就算他是湖南警政廳都事,也幫不上你什麼忙啊。
小孫啊,你的心可真野!非要跟他比!
不過楊雲鵬也是狠人,他這麼硬紮的關係,隨便去哪裡鍍下金,彆人需要爬十年八年的,他三步並作兩步,蹭蹭就上去了。
又快又輕鬆。
偏偏跑去當選鋒隊隊長,還是啃播州土司城這麼硬的骨頭。
播州土司城,人家經營了五六百年,修得有多堅固!
你是有兩萬斤火藥不假,可那玩意能炸寨門和城牆,也能把你們炸得粉身碎骨啊!
王督憲是狠人,帶出的弟弟也是狠人。
“小孫啊,不著急,後麵日子還長著呢!我們東邊不亮西邊亮!楊應龍隻是平叛,就是把他剁成十八塊,也就那麼大的功勞。
你要是參加一次滅國之戰,逮到敵國君王,不論死活立即封侯伯,你不就嗖地後來居上了嗎?”
孫學光眼睛一亮。
“老楊,你這話說得有道理!
對,打播州誅楊應龍,說破天也隻是平叛,那有滅國軍功高啊。胡公、戚帥,那些將帥們,封爵哪個不是拚的滅國之功。
好,對!你這麼一說,我腦子馬上就清醒了。
東籲國,莽應龍這個剁腦殼的!老子盯到他了!皇上專門下旨嚴責過他。他的腦殼,至少值個伯爵!”
“沒錯。雖然海軍的水師把東籲國沿海打成廢墟,可莽應龍躲在內陸山林裡,最後還得我們陸軍用排槍和刺刀解決他。
這個王八蛋以前是雲南土司,叛出大明,竊據蒲甘,自立為王,把他給收拾了,功勳肯定比楊應龍高得多!
小孫啊,貴州改土歸流完了就是雲南,雲南一收拾完,隔壁不就是東籲國嗎?也就年的功夫,轉眼就過去了。到時候你也升任團長了,更容易立功了。”
孫學光眉開眼笑,“老楊,你真不愧是錦衣衛的高精尖人才,彆的不說,在開解人方麵,你硬是缸子裡捉團魚,手到擒來啊!”
有傳令兵跑來傳達命令:“報告,團部命令!”
“說!”
“全師轉向貴陽城。”
“我們營的俘虜怎麼辦?”
“帶去貴陽城,執行他地甄彆,改造教育。”
“左衛團第二營收到命令,堅決執行!”
尖銳的銅哨聲吹響,阿貴等播州土兵紛紛嚇得一哆嗦,還有的嚇得手裡的木碗咣當掉到地上了。
孫學光瞥了他們一眼。
尖銳的銅哨聲就嚇成這樣,你們還沒聽過全軍衝鋒的銅號聲呢!
第四師的行軍路線是沿著湄潭水南下,抵達烏江後,渡烏江,再沿著同為烏江支流的清江河和南明河一路南下,直抵貴陽。
到達烏江邊上的毛栗鋪鎮,楊貴安向孫學光告辭。
“老楊要走了?”
“走了。先順江到思南城,跟李令史和任都事他們會合,再回辰溪城向都司述職。”
“好,你有公事,我也不留你。以後天南地北,但總有機會遇上。”
“當然會遇上,你每年不是要回湖南探親嗎?路過長沙城找我,請你喝酒。”
“好,一定。到了長沙城,一定會找上你和我姐夫,一醉方休。”
“田阿貴就拜托你了。他人機警,會漢話苗話,又識得不少字,在隨軍學堂裡培訓幾個月,就是個好苗子。”
“放心好了。我們第四師要協助貴州組建營衛軍,我會把他推薦上去了。確實是個好苗子。”
“孫副尉,再會!”
“楊都事,再會!”
隨著楊貴安一路東進的,還有第一師從播州土司城,第四師從湄潭城,第二師從黃平,第三師從石阡,以及朱鈺、李明淳等人從思南城發出的捷報,流水一般向東飛去。
先彙集到黔中都司所在地辰溪城,再由都司八百裡加急,轉呈通政司和戎政府,最後呈到朱翊鈞的禦案上。
此時的朱翊鈞,正在西苑喝著茶,吃著水果,聽楊金水講述他的新搖錢樹。
“煙草?金水,你是怎麼想到煙草的?”
“奴婢此前聽皇爺說起過,說西班牙人在巽兌兩洲發現了一種奇草,陰乾發酵,點燃吸煙,能讓人成仙上癮,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奴婢一聽到一本萬利,就牢牢記在心裡。
正好朱雀水師占據了宿務島,隨軍商隊清點戰利品時,發現有一種奇草,是西班牙人從巽兌洲帶來的,移種在宿務島,用來驅蟲吸食,跟皇上說的一模一樣。
奴婢馬上叫人把這煙草移種到廣東、福建、江西、湖南等地,以作試驗。”
“做試驗?”
“是的皇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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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想著做試驗?”
“皇爺,奴婢也不知道這煙草在哪裡能種活,乾脆廣撒網,各個地方都種一遍,也看看哪裡種出來的品質要好。
煙草種出來後,按照西班牙人說的法子,陰乾發酵,叫人點燃吸食,發現確實有奇效,但是還不夠完美。於是奴婢就找了東壁先生。”
“你找李時珍乾什麼?”
“奴婢曾經聽皇爺說過,煙草也叫香煙,裡麵煙葉是一部分,還要加各種香料,吸食起來各有詫異,令人成仙。
東壁先生號稱藥王,藥材香料,天下沒有人比他還要熟悉了。”
好家夥,楊金水,你這個時候就開始整科技與狠活了啊!
“奴婢在東壁先生指導下,找到十來款點燃有異香,對人無礙的香料,磨成粉,混在煙草裡,來回地配置,調整比例,試了一年多,終於配置出五款配方。
有成本最低,味道一般的;有成本適中,味道各有特色的;還有成本最高,大家一致認為味道最醇最佳的。
奴婢把煙草弄出來了,怎麼賣卻犯了難。”
朱翊鈞笑了,“沒錯,煙草這一行,研製是門檻,怎麼賣才是最重要的。”
“皇爺英明。奴婢拿著五種煙草犯了愁,怎麼賣啊?賣煙絲嗎?一兩二兩的賣,賣不起價啊!
它就跟糧食一樣,你折騰出花來,彆人也覺得隻不過是一堆草葉子,憑什麼花大價錢來買?
奴婢再想想,把煙草當茶葉一樣賣?雖然能賺錢,可沒法像皇爺說的那樣一本萬利。到底要怎麼做呢?
奴婢幾次想問皇爺,可又不好意思問。
路已經被皇爺指出來了,剩下的就該奴婢們去闖了,事事都要皇爺指點,那養著奴婢們還有什麼用。
奴婢冥思苦想,到底怎麼做呢?有一天想到,要是能把煙草跟酒一樣賣就好了。酒也是糧食做的,發酵變成水了,價格一下子就翻了幾倍,釀得好的,十幾倍幾十倍都不止。
可是怎麼讓煙草跟酒一樣賣呢?
奴婢就繼續想啊。”
楊金水說著,起身給朱翊鈞換了一杯熱茶。
“你也換杯茶,說了這麼久,嘴巴也說乾了,冷茶喝著不舒服。”
“是,謝皇爺。”
楊金水喝了兩口新熱茶,潤了潤喉嚨,繼續說道:“奴婢手下那幾位負責煙草的,都吸上這煙草了,他們有的用西班牙人的煙鬥,有的用木杆銅鍋。
那天有個屬下忘記帶銅鍋了,沒法裝煙絲吸食,就在那裡抱怨,要是有什麼法子,帶著煙絲,隨時拿出來就可以吸食。
聽到這話,奴婢一下子開悟了。對啊,可以想法子讓人隨時隨地都可以吸食煙草,不就等於把糧食變成酒一樣嗎?
奴婢馬上就叫人著手研製,試過很多法子,發現用紙把煙草裹成一個筷子大小的煙卷最合適。
煙卷最開始是工人用手搓出來的,鬆緊不一,鬆的燃得快,緊的燃得慢,吸食起來感覺完全不同。
再說了,人工製作,成本高、效率低,奴婢在皇爺指導下,是興起工業革命的第一人,怎麼還用這麼落後的方式,不行,得改。”
朱翊鈞聽了哈哈大笑。
沒錯,楊金水在自己的指導下,確實是大明興起工業革命第一人。
以後的世人,研究大明航海時代,三寶太監鄭和是繞不開的先驅;研究大明工業革命,財神太監楊金水是躲不過的第一人。
全是太監,大明到底怎麼了?
它的製度是不是有問題?是不是太反動落後了?
楊金水還在繼續說道:“奴婢叫研究所的人來回地試,塞不行,紙太軟了,很容易就擠破擠變形;模仿人手卷煙,還是不行,鬆緊不一
最後有位工匠,不,叫工程師想出了一個天才的法子,吸!”
“吸?”
“是的皇爺。煙絲很輕,煙紙卷成一個管筒,套在銅管裡麵,在用抽氣機一抽,把煙絲抽上來,自己飛進煙卷裡。
隻要把抽氣機的吸氣大小控製好,就能控製煙卷煙絲的鬆緊”
楊金水一邊說著,一邊從帶來的盒子裡拿出五盒香煙。
“皇爺,這一包三十根”
“太多了,二十根就好了,方便攜帶。三十根太多了,鼓鼓一包,不好塞進兜裡。”
“皇爺英明,奴婢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
“這五種煙,最差的兩種,奴婢跟屬下們合計,取名盧溝橋和桑乾河。普通的兩種,奴婢們取名朝陽門和灤河。
現在還有一款最貴的,還沒取名,奴婢們鬥膽請皇爺給賜個名字。”
“取名?容朕想想。朕問問你,這香煙你打算賣多少錢?”
“香煙?”楊金水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回皇爺的話,最差的盧溝橋和桑乾河,成本在一分左右,奴婢想賣五分和六分一包。
朝陽門和灤河,成本在三分左右,奴婢想賣一角五和一角八分。最貴的成本在五分左右,奴婢想賣兩角五分。”
朱翊鈞又問道:“盧溝橋和桑乾河口味誰好?”
“桑乾河最差,盧溝橋稍好。普通的朝陽門稍差,灤河稍好。”
“桑乾河賣五分,盧溝橋賣一角。朝陽門賣一角五分,灤河賣兩角五分,最貴的賣五角。”朱翊鈞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二十根一包啊。”
楊金水倒吸一口涼氣。
奴婢說的是三十根一包的啊,你說的卻是二十根一包,還賣得這麼貴。
皇爺,你才是財神啊!
“這樣定價,就是把價格階梯拉出來,不同收入的人,會自覺去買對應的香煙。至於最貴的,能花兩角五分去買一包煙,還會在乎多花兩角五分錢嗎?
不把價格拉得遠遠的,怎麼讓抽這煙的人有一種滿足感?口感是很主觀的玩意,隻要過得去,有一定差異就好了。關鍵要從價格上把它們的目標客戶群給找準了”
皇爺,我是偽財神,你才是真財神!
正說著,萬福氣喘籲籲地跑來,“皇爺”
朱翊鈞眉頭一挑,“出什麼事了?”
“皇爺,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