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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張居正微訪戶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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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光預感沒錯!

張居正、方逢時和呂調陽各換上一身鸂鶒補子的青袍常服,扮做普通的七品官員,悄悄前往戶部。

“戶部事務最繁,最應推行考成法,偏偏積弊最深,推動考成法阻礙最大。是內閣六部裡最硬的核桃,今天我們三人去戶部親自看看,就是要砸一砸這個核桃。”

坐在馬車上,張居正沉聲說道。

呂調陽遲疑地問道:“元輔,我們突然去戶部檢查,王疏庵會不會生氣?”

方逢時看了他一眼,“疏庵在戶部這些日子,殫精竭力,嘔心瀝血,做了不少政績。隻是戶部積弊太深,尤其是高新鄭執掌戶部三年,大肆任用己黨之人,高黨遍及戶部上下。

高公突然病逝,這些人惶然不安之下,抱團自保,暗地裡對疏庵治部陽奉陰違,多加羈絆。

戶部其餘的人則坐視旁觀,暗中推波助瀾。戶部這潭水,暗潮湧動。

元輔帶我們去,實際上是給疏庵助力去的,告訴戶部上下,內閣總理和上下都在鼎力支持王尚書。”

原來是這樣。

呂調陽轉頭看向張居正。

張居正笑了笑,捋著胡須說道:“這次我們第一次正式以大明考成法中央指導委員會的名義,檢查戶部考成工作,一定要立威,給予他們足夠的威懾!”

方逢時笑著說道:“微服私訪,元輔,我們這次算是微服私訪吧。”

“戶部上下都是官油子,瞞上欺下很有一套。必須要微服私訪,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才能看到他們的真實麵目。

看清楚了,我們才好應對。”

馬車很快來到大明門左邊。

這裡是六部諸寺“機關大院”,一堵高牆圍著,分東西南北四正門,還有六個側門,每個門都有警巡兵值勤,僅僅維持秩序而已,出入不管。

六部諸寺各有自己的院子,院正門掛著各自的招牌,門口也有警衛軍值勤。進入各部諸寺大院需要登記和亮腰牌。

張居正帶著方逢時、呂調陽,以及內閣長史張學顏,還有扮成隨從的四位護衛,裝模作樣地做了登記,亮出貨真價實的腰牌,裝作是來戶部辦事的太仆寺官員。

來戶部辦事的官吏很多,沒法子,人家是財神,俸祿津貼都在人家手裡捏著。

進了院子裡,裡麵人來人往,綠袍、青袍、朱袍,各色人等都有。

“張翁,我們打個賭。”方逢時突然興致大發地說道。

張居正含笑地問道:“金湖,打什麼賭?”

“張翁,我們就賭這戶部大院裡,步履匆忙的是來辦事的官吏。不慌不忙,閒庭信步的是本部的官吏。”

張居正哈哈一笑,“老夫才不跟你賭,這顯而易見之事,跟你賭什麼?”

張學顏在一旁附和道:“張翁說得沒錯,這確實顯而易見。”

呂調陽也明白過來,“是啊,來辦事的心思慌張,肯定是步履匆忙。隻是戶部官吏,這麼繁劇政務,還不慌不忙,真就說不過。”

張居正不動聲色道:“所以我們才要先來這裡。

戶部是六部積弊最深的衙門。

裡麵全是多年的老油子。疏庵不在,各個都跟放了羊,逍遙自在。

不行,這種風氣不扭轉過來,疏庵就算是累死在戶部,也與事無濟。”

張學顏說道:“太府、太仆、太常、光祿、鴻臚、司農、都水七寺,風氣最正,尤其是太府、太常、太仆三寺。

當初疏庵執掌太府寺,幾乎等於是從無到有,重建了一個新的太府寺。

現在移執戶部,卻是雙腳陷進了泥潭裡,步步難行。”

張居正說道:“萬事開頭難。戶部是六部最難啃的硬骨頭,我請疏庵執掌戶部,就是看中了他的能力。

他入駐戶部已經半年,借著考成法重塑新戶部,現在到了關鍵時刻,我們要給你加把勁,燒把火。”

四人邊說邊走,沿著抄廊走到了中院。

呂調陽少有來過戶部,好奇地問道:“這裡就是大名鼎鼎的二十二省清吏司?”

張學顏笑著說道:“對,以前是十三清吏司,後來增設為二十二個清吏司,分掌各省之戶口、錢糧之事。每司下分民、度支、金和倉四科。”

“心齋,我對戶部不熟,還請繼續指點。”

“豫所客氣了。

清吏司是戶部最要緊的有司,分設的民科分掌各省人口田地和物產等登記。

度支科分掌各省夏稅秋糧征收以及官吏俸祿計算;金科分掌各省互市、市舶、漁、茶等課稅;倉科分掌各省糧食運輸和儲藏。”

張學顏從知縣做起,一直做到山西參議,而後入戶部任右侍郎。高拱掌戶部,倚重心腹戶部左侍郎徐養正。

隻是徐養正能力有限,真正維持戶部正常運作的是張學顏。

但他跟同科王一鶚的關係不錯,不屑投靠高拱,所以暗地裡遭到高拱打壓。可有本事的人總會破囊而出,張居正還是注意到他。

在組建內閣時,提攜他出任內閣長史,掌內閣辦公廳。

張學顏把戶部的事如數家珍一般說出來,不僅呂調陽聽得入神,張居正和方逢時也聽得津津有味。

“戶部還有個寶鈔提舉司,國朝初年專司印製寶鈔。隻是寶鈔已經一文不值,這處衙門成了養閒人的地方。    有司務廳,負責催促督察、稽核、勾銷和官署文書。

還有照磨所,負責戶部文字往來和卷宗管理。

此外就是一堆的司庫大使。

存錢鈔的廣惠庫,存硫磺硝石的廣積庫,存紵絲紗羅綢緞的廣盈庫,存官府罰沒財物的贓罰庫,大名鼎鼎的甲乙丙丁戊五庫,存緞匹金銀寶玉的承運庫。

幾經變遷,到了宣德十年,各司職權基本上定了下來。

宗室勳貴和文武百官的俸祿由陝西清吏司兼管,全國鹽稅由山東司兼管,關稅由貴州司兼管,漕運及臨清、等地倉庫由雲南司兼管,禦馬象房等倉庫由廣西司兼管。”

張居正搖了搖頭:“職責不清,混亂不堪。所以老夫在疏庵上任戶部之前,切切交代他,一定要改戶部各司編製,清晰職責,給新官製做個榜樣。

疏庵也是雷厲風行,很快擬定了戶部新編製方案。不僅老夫重視,皇上也重視。

皇上為太子時,多次督促高肅卿改戶部編製,行預算製,可惜被高公用各種借口推諉拖延。

皇上多次召見老夫和疏庵,君臣對談,終於確定了戶部新編製。心齋還記得嗎?”

張學顏笑了笑,“此事有過學生的手,自然記得。

戶部新設條例局、銓政局、辦公廳,民政、預算、稽核、國庫四司,以及鹽政總局、稅政總局。

條例局掌擬定戶部相關規章草案,研究財稅國策;銓政局負責戶部官吏內部舉薦提名和考成,以及人員培訓;辦公廳負責戶部日常運作,文字往來、卷宗管理。

民政司管各省人口戶籍和田地、山林、漁牧以及礦產登記,以及物產交易契約管理。

預算司負責編寫年度財稅規劃,編製年度戶部預決算草案和預算調整方案,審核中樞各部門和各省布政司年度預決算方案。

稽核司稽核中樞各部門和各省預決算,審計各部門和各省年度賬目。

國庫司負責收賦稅入國庫,以及支出錢糧,管理各地糧倉和戶部在四大銀行國庫賬戶。

鹽政總局除了鹽政,還管著茶、糖、酒的專賣牌照發放和管理;稅政總局負責征收關稅、商貿稅以及工廠增值稅。”

張居正補充道:“疏庵原本還要設立一個稅則局,專司製定稅種,以及調整稅率。

被皇上按住了,說此事事關重大,不是戶部能搞得定,叫先把財稅新製度儘快建立起來,等戶部煥然一新了,再牽頭成立關稅稅則委員會,需要一位右議政領銜主持。”

方逢時搖了搖頭:“改動確實很大,算得上脫胎換骨了。

戶部本來就是事最繁劇,在處理好政務同時,還要完成這樣的編製改革,真得難為了疏庵。”

張居正捋著胡須說道:“老夫正是知道疏庵善治繁劇,這才提請皇上,移掌戶部。”

四人邊走邊聊,顯得有些閒散,根本不像是來辦事的人。過往的人有的看了他們幾眼,還以為是戶部那個部門的官吏,出來散步。

“我的大老爺,我們隆慶三年的年帳,你們稽核了半年,我們在京師足足等了半年,眼下萬曆元年都要過去了,我們隆慶三年的年賬還沒稽核完,這可怎麼辦?”

前麵傳來聲音,四人舉目一看,有兩位綠袍官吏站在一處辦公室門口,拱手作揖苦苦哀求道。

一位綠袍小吏端著一杯茶,慢條斯理地說道:“沒辦法,我們稽核司忙啊。

以前二十二省年賬,二十二個清吏司稽核,還忙得半死。現在全要我們稽核司稽核,還要跟預算司對賬決算賬目,怎麼忙得過來?

等著吧。”

“上官老爺,我們貴州布政司,事最少,賬目最簡單,卻被拖到最後,實在說不過吧。”

“有什麼說不過的?以前二十二本賬簿二十二個衙門,現在二十二本賬簿一個衙門,不都能說得過去了。

你這事,有什麼說不過的。”

稽核司的小吏說完,轉頭跟同僚打招呼,“老瓦頭,今兒晚上去哪裡喝酒去?”

“嘿,林有才,你小子趁著王部堂不在,又開始偷懶了。”

“瑪德,現在老子一個人要乾幾個人的活,俸祿又不見漲。老子那麼拚命個幾把毛啊!”

“你這小子全是屁話,你現在能多多少活嗎?小心點,聽說張首相盯考成法盯得緊,你如此懈怠,去年的年賬都過去半年了還未稽核,抓到了鐵定是典型。

小心點。”

“老子小心個幾兒眼!戶部典型多了去,不缺老子這一個。說吧,晚上去哪裡喝酒,順便打兩圈馬吊。”

“好啊,好啊,一說到馬吊老子就手癢了。我去打聽下,要是王部堂今天不回來,我們早點溜。”

那兩位貴州布政司的綠袍小吏跟在林有才後麵,陪著笑臉說著好話。

林有才頭也不轉地跟同僚說話,完全把兩人當空氣。

呂調陽搖了搖頭:“隆慶三年的年賬這時都沒稽核,這稽核司的人,也太懈怠了。”

張居正氣得臉色微青。

“原來是貴州布政司,難怪他們被刁難。”方逢時搖了搖頭。

呂調陽轉過頭來好奇地問道:“難道還有什麼說法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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