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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想求善終的徐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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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海剛峰!

我的老天爺,滿江南苦苦追尋的海青天,居然在天界院!

我的佛祖,你怎麼不給我一點點暗示呢?

中圓和尚的頭晃來晃去,讓人擔心,這顆剝了殼的雞蛋千萬不要砸到地上,掉到地上就要碎,太可惜了。

身子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倒在地上。

中圓和尚深吸幾口氣,堅持著不讓自己倒下去。天界院上千僧人的生死還在自己手裡捏著,千萬不能倒下去。

他右手伸到背後,暗地裡給一直跟在身後的心腹小沙彌打手勢。

快去報信啊!

海瑞抄家來了,叫那些混蛋快些跑,還有那些美豔尼姑也快些送出去,對了,還有那些賬簿,那些錢財寶貨,全部都要藏起來。

小沙彌是機靈人,馬上悄悄離開,剛轉牆角,甩開兩條小細腿狂奔起來。

好了,隻要把證據都送走藏好,你抓不到把柄,還是奈何不了我們!

天界院好歹有太祖皇帝的敕封護法做護身符,萬法不沾、水火不侵!

鎮靜下來的中圓合掌稽首道:“貧僧中圓拜見巡撫海老爺。”

舒友良在旁邊說道:“你這和尚倒是見過大世麵的,聽到我家老爺的名號,還這般鎮靜。”

中圓耷拉著眼睛說道:“貧僧不做虧心事,何懼海老爺?”

舒友良在旁邊忍不住罵道:“你他娘的還真是沒皮沒臉,不,南京城的城牆都沒你的臉皮厚!”

王師丘在一旁罵道:“老子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披著袈裟,念著佛號,卻不做人事的混蛋。

要不是我們老爺在這裡站著,你這顆鹵雞蛋,老子早就給你錘扁了。”

中圓心裡嗬嗬一笑,更加篤定。

自己的人已經去報信了,等把證據送走藏好,沒有了把柄,海青天你能奈我何?

君子可欺以其方!

你是大名鼎鼎的海青天,比一般人還要顧忌這些,不敢胡亂來。

要是其他官員,貧僧還擔心他們撕下麵皮,破罐子破摔一頓胡來還壞了事。

你是海青天,貧僧反倒不放心了。

海瑞臉色不變,笑著對中圓和尚說道:“你這個和尚,說是要領著老夫到處看看,這還沒看完,就想走嗎?”

中圓和尚連忙說道:“不敢,不敢,那讓貧僧帶著海老爺繼續觀覽。這邊請,這是本寺的大雄寶殿。”

海瑞在旁邊提醒道:“皇上有明詔,佛廟以後隻能叫刹、院、堂,不能叫寺。”

“貧僧口誤,還請海老爺見諒!這是本院的大雄寶殿,海老爺請。”

海瑞提著衣襟,拾著台階,走到大雄寶殿門前。

大雄寶殿修得十分華麗,下牆、石壇及欄杆,都用漢白玉石砌成,雕鏤得非常彆致。門框飾有獅子、白象、飛羊等佛教題材的五色琉璃磚。

屋頂鑲嵌金銀珠寶。

角梁下懸掛一百五十多個風鈴,風一吹,叮當的響,清脆又好聽,聲聞數裡。

邁步走進大殿,正中間是一座高十點九米的佛像,寶相莊嚴,結跏趺坐在蓮座上。左手橫置左足上,右手屈指作環形捏“說法印”,渾身上下金光閃閃,耀人雙眼。

殿中供奉的這尊佛像為釋迦牟尼。

左右有近侍迦葉、阿難兩大弟子。

大雄寶殿的東西兩壁塑有金身十八羅漢像及二十諸天像。分為兩層,上層羅漢,下層諸天。

大雄寶殿的北壁,東座為觀世音,西座為地藏王。

大雄寶殿兩旁還有東西配殿,西為祖師殿,東為伽藍殿。

海瑞圍著台基蓮座轉了一圈,仰起頭,看著金光閃閃的佛像,搖了搖頭:“真佛何必用金身!”

張道點頭附和道:“是啊,佛祖慈悲,普都眾生,難道圖的就是上下金身?”

中圓和尚看了他們一眼,“海老爺,佛像不高大,不貼金身,何以顯示其威嚴,何以彰顯信徒虔誠。”

海瑞淡淡一笑:“佛祖慈悲,何需威嚴?佛法無邊,何需虔誠?

這廣廈數百間的佛廟,老夫看啊,不是給佛修的。佛門萬法皆空,空在哪裡?空在這連翩佛堂,空在這金光閃閃?

這佛廟,是給你們修的。這佛像,是給你們用的。”

舒友良感受頗深地說道:“老爺說得沒錯。百姓們把佛祖當成救苦度厄的期盼,你們這些禿驢,卻是把佛祖當成斂財享受的工具。”

中圓的圓臉刷地變黑了,真變成一顆鹵雞蛋。

“海老爺,貴仆在大雄寶殿,佛祖像前大放厥詞,有辱佛門淨地。本寺,嗯,本院乃太祖皇帝敕封護法佛庭,還請海老爺自重。”

“有辱佛門淨地的是你們,違背太祖祖製的也是你們。匿庇凶犯,包娼納賭,開典當,放印子錢,你們這些惡僧,讓太祖皇帝敕封的佛庭滿地汙穢。”

中圓和尚的臉更黑了,像鹵過頭的鹵雞蛋,他察覺到不妙,強撐著說道:“海老爺,無憑無據的話”

話還沒說完,突然聽到後院幾聲槍響,把中圓和尚嚇得渾身亂顫。

哪裡動槍,出什麼事了?

舒友良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說道:“開槍了,哈哈,居然開槍了。看樣子南京警衛軍是逮到大魚了。

天界院這一院子的光頭魚,一條都彆想跑。”

中圓和尚哆嗦地問道:“海海海老爺,這是怎麼回事?”

海瑞擺了擺手,張道上前去,雙手捧著一道密旨,大聲念道。

“聖諭,邇來南京一帶釋刹道觀,良莠錯出,多有不法,害民頗深,以為頑疾。

諭令都察院右都禦史、江蘇巡撫海瑞細查嚴辦。以此諭令知之諸司,各以協助,不得攔阻。欽此!”

中圓和尚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

不一會,身穿新式軍裝的王天華帶著親兵匆匆趕來。

“卑職警衛軍南京左衛團統領王天華,參見右都憲海公。”

海瑞問道:“都抓到了?”

“回海公的話,卑職叫屬下圍住了該院,堵住了各門,名單上的和尚一個都沒跑掉。此外還查到了尼姑婦人一百一十二人,賬簿十九箱,財庫六處,金銀珠寶和銅錢無數。還有”

王天華停了一下,海瑞追問道:“還有什麼?”

“還有鳥槍一百支,刀槍五百把,鎧甲二十副”

你們這是在佛祖像前撅著光腚使勁地跳大神啊。

海瑞轉過頭,看著中圓和尚,“中圓和尚,你是庫頭,管著天界院的倉庫。你給老夫解釋解釋,貴院為何有兵甲和鳥槍?

難不成這是太祖皇帝給貴院的護法神器?”

中圓和尚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可能,應該,大概是,貧僧也不知道,貧僧隻是庫頭,乾著雜活,這等典故,貧僧也不知道。”

舒友良在旁邊嘿嘿說道:“你還真敢答,居然把責任往太祖皇帝頭上推,孝陵離得近,你就不怕惹惱了太祖皇帝!”

天界院被海青天給抄了!

消息像旋風一般傳遍了南京城,無數百姓丟下手裡的活,發了瘋一般往城南的天界院跑去。

不到一個小時,天界院山門圍了一層又一層,數千上萬的百姓站著門外,指著山門大聲議論著。還有更多的百姓在趕來的路上。

“這天界院,終於有人收拾了!”

“老天開眼,皇上終於派海青天來收拾這些惡僧!”

過了一會,警衛軍押著一隊隊的僧人出來,有上百僧人被上了枷鎖,用鏈子鎖連在一起,垂頭喪氣,麵如死灰。

這百餘僧人剛被押出來,就被圍觀百姓中的受害人給認出來。

有婦孺老少抱頭痛哭:“老天爺啊!你終於開眼了,派海青天來收拾這些混蛋。我的兒啊,你死得好冤好慘啊!”

“老三,我的老三啊,你看到了嗎?這幫殺千刀的被海青天抓起來了!”

撕心裂肺的哭聲中,破鞋子、爛泥巴、土塊,紛紛向那些僧人扔去,裡麵還混有石塊,砸得十幾個僧人頭破血流。

警衛軍軍士連忙舉著盾牌上前去,把他們護住。

海瑞站在天界院前院裡,背抄著手,看著層疊巍峨的殿閣。

身後是天界院大門和門外喧鬨的聲音。

“老爺,不從前門出去?”舒友良輕聲問道。

“待會從後門悄悄地走。”

方致遠不解地問道:“老爺,南京數萬百姓在外麵等著,想拜謝你。”

“有什麼好拜謝的?老夫寧可大明沒有海青天這麼一號人。”

王師丘和方致遠麵麵相覷,老爺這是什麼意思?

“但願世間無疾病,寧可架上藥生塵。老爺名聲越響,大明的冤屈就越多。”

海瑞眯著眼睛,看著陽光下金碧輝煌的天界院殿閣屋頂,喟然歎息道:“什麼時候大明不需要我這個青天了,該多好啊。”

海青天出現在南京,還把江南第一叢林天界院給抄了消息,迅速傳遍東南。

徐琨收到消息後就急匆匆地往家裡跑,一口氣衝到書房裡。

正在寫字的徐階聞聲抬起頭,看到滿頭是汗,氣喘籲籲的徐琨,不由眉頭一皺。

“老爺,出大事了。”

徐階低下頭繼續揮毫潑墨,在宣紙上寫他的字。

“出什麼事?”

“海海黑子現身了。”

徐階手裡的筆一定,絲毫不動,仿佛焊在紙麵上了。

“在哪裡?”

徐階的問話裡帶著一絲顫音。

“在南京,南京,他還查抄了天界院,說是奉密旨查抄的。老爺,他怎麼就跑去南京,跑去查抄佛門寺廟去了呢?”

“老大呢?”

“不知道。”

徐階臉色變幻了幾下,突然揚起右手,把湖州金鼠毫筆,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蘸滿墨水的筆頭炸開,墨汁飛濺得宣紙和桌麵上到處都是,精致的湘妃竹筆管,啪的裂開。

“廢物!”徐階盯著徐琨厲聲罵道。

徐琨嚇得腿一軟,噗通跪下,“老爺,兒子也不知道老大抽了什麼風,趕在我動手前兩天就跑去南京天界院躲了起來。

老爺,南京兒子不大熟,天界院又是個顯眼的地方,真不好下手。”

“現在老大落到海瑞手裡,後患無窮啊!”

“老爺,海瑞查抄的是天界院,大哥是恰好在那裡,這才撞上的。再說了,海瑞神神秘秘潛行了一個多月,突然在南京冒了出來,原來要收拾佛門敗類,跟我們無關!”

徐階頹唐地坐在椅子上,“老夫怎麼生了你這麼愚鈍的人!海瑞潛行了一個多月,江南議論紛紛。

現在突然跳出來,查抄了天界院,你們就真得認為他是奔著整飭江南佛刹道觀來的嗎?”

徐琨疑惑地問道:“不是嗎?隆慶元年海瑞在京師奉詔整飭了京畿的佛刹道觀,北方僧道兩界為之一淨。

大家都說,早晚海瑞要到江南來,他這個黑臉青天,肯定不會漏了江南的佛刹道觀。這不,現在真得查起佛道的不是來了。”

徐階閉著眼睛,實在不想跟他說話。

海瑞這次南下,先是一招瞞天過海,把大家的胃口吊得足足的,然後突然現身查抄了江南第一叢林天界院,屬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至少江南的官紳都如徐琨一般,放下心來。

海黑子這次不是衝我們來的。

幼稚,愚鈍啊!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這點你都分不清,老夫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你去把元冬叫來。”

徐元冬是徐瑛之子,也是徐階的四孫。

叫這小子乾什麼!

徐琨還在遲疑,徐階一聲怒吼:“快去!”

徐琨馬上爬起來,拔腿就跑。

不一會,徐元冬站在門口,“老爺,孫兒徐元冬喚到。”

“進來。”徐階揮揮手,和聲和氣地說道。

徐元冬走到跟前,垂手而立。

“這裡有封信,你拿著馬上動身,去京師找張居正張太嶽。”

徐元冬一愣,“老爺,是叫孫兒找內閣總理張公嗎?”

徐階長歎一口氣,“找到他後,不管如何,你就留在京師,聽他的安排。”

看著徐元冬的臉,仿佛看到了年輕時,準備上京應試的自己。

匆匆四十年就過去了,自己也到了風燭殘年。

“去吧。”徐階蕭索地揮揮手。

徐元冬拿著信,恭敬地退出書房。

徐階看著空蕩的書房,黯然歎息道:“老夫的苦肉計,人家連看都懶得看無疾而終,嚴介溪,還是你有福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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