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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接牌的眾人(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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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張居正匆匆趕到。

徐階把上午在仁壽宮大殿發生的一切,簡略地說給張居正聽。

張居正忍不住喉結上下抖動著。

知生莫如師啊!

張居正猜得出,今日仁壽宮大殿上的這一幕,多半是世子跟皇上商議出來的。

“老師,這盤棋,關鍵點在香河大捷。戚繼光帶著東南陸戰營,二十天從東南乘舟趕到京畿,還大敗把都兒的多羅土蠻部。

有此大捷,這盤棋,就全活了!”

徐階一拍座椅扶手,不愧是我的得意門生,一下子說到點子上了。

“沒錯!

有了香河大捷!皇上腰杆就直了,說話有底氣了。可以義正言辭地拿下楊選、徐紳,治他們的罪。

而楊選、徐紳他們,背後連著兵部楊公和為師我啊。要是楊公和為師不識相,這次京畿大亂的罪過,就得為師跟楊公,跟楊選和徐紳一起背。

這麼大的罪過,為師和楊公,怎麼背得動!”

看著老師徐階垂頭喪氣的樣子,張居正知道,老師並不是楊廷和、楊榮那樣心中堅持抱負,又頗多心計手段的人。

老師已經沒有太多的抱負,隻剩下心計和手段了。

“老師,胡宗憲、譚綸入主宣大山西和薊遼諸鎮,而成國公總理京營戎政,也隻是塊招牌,想必朱國公心裡也有數。”

徐階點頭道:“有數。朱希忠心裡要是沒數,能成為勳貴中最得聖眷的人?”

“世子可以打著學習的旗號,在胡宗憲和譚綸的配合下,把手伸進京營裡。外有薊遼和宣大,內有京營,皇上這是想乾什麼?”

“你說呢?”徐階反問了一句。

“學生不知。”

徐階起身,走到門口,左右看了看,示意心腹看住走廊,不準任何人靠近門口。

關上門走回來,在張居正身邊坐下,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道:“太醫院有消息,說皇上丹毒頗深,龍體不大好。”

張居正嚇了一大跳,這才明白老師為何如此謹慎。

“皇上自己知道?”

“自個的身體,自己不知道嗎?皇上多精明的人,真以為那些真人隨便畫幾道符就能騙過他。”

“那皇上這是?”

“還有一個消息。”

“老師,什麼消息?”

“德安府傳來的消息。”

張居正又一驚,“景王殿下怎麼了?”

“他被下詔出京就藩,痛失儲君機會後,在德安王府日夜笙歌,狂酒縱色,身子骨垮了。”

張居正眼珠子一轉,“老師是說景王殿下,身體可能會出意外?”

“是的,景王薨了,裕王殿下就再無後顧之憂了。可是他又平庸,無太多主見,皇上擔心啊。”

“學生在裕王府行走時,聽說側嬪有孕。裕王還春秋鼎盛,此後定會多子嗣。皇上擔心裕王即位後,會有變故發生,動搖世子地位?”

徐階也不直接回答,“皇上做事,一向深謀遠慮,這一點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是深有體會。

叔大,你心裡有數就好。你雖然也是裕王府侍講,但是論起信任,你遠不及高新鄭他們三位。

反倒是世子這裡...胡宗憲、譚綸等人,都是當世雄才,通識時變,勇於任事。卻不是調和陰陽、輔政平衡之人。叔大啊,為師遍觀與世子相熟的人裡,唯獨你有這份本事。”

張居正心裡猛地跳動,老師暗示的很明顯。

“世子比皇上難伺候,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說,其實更好伺候。”

張居正不想再就這件事討論下去。

皇上身體如何,這是天大的機密。

就算他幾年後龍馭賓天,還有裕王殿下,他才二十多歲,還很年輕,談這些為時過早。

“老師,楊選、徐紳和胡宗憲之事,兵部楊公應該跟您好生商議,難道您跟他商議好了?”

“商議好個屁!我倆坐在這裡,大眼瞪小眼,發了半個時辰的愁,乾脆叫他去跟高新鄭商議。”

“跟高新鄭商議?”張居正有點不明白老師徐階的套路。

“胡宗憲出掌山西、大同和宣府三鎮,最緊張的是晉黨啊!”徐階點了一句。

張居正恍然大悟。

對,是晉黨。

晉商為何富足為北方第一?

一是有解池的鹽,二是把持著與關外的貿易。

尤其是販運茶葉、絲綢等物北出邊關,換取牛羊馬匹回來,暴利啊!

有時候還會走私糧食、食鹽、鐵器等朝廷明令禁止的貨品,那就是暴利中的暴利。

晉商要維持這條獲利豐厚的財路,就得與山西、大同等關鎮的邊軍關係良好。

晉商的手段之一就是通過與晉黨連結,扶助晉黨在朝堂上進步,獲取高位和權勢,再反過來影響山西、大同關鎮的邊軍將領。

高拱雖然是河南新鄭人,但原籍山西,又因為身份特殊,才乾殊卓,被推為晉黨領袖。

而楊博是蒲州人,是晉黨骨乾。

現在胡宗憲要出掌山西、大同和宣府三鎮,背後還有一個讓東南世家頭痛的統籌處,晉商和晉黨們自然也會頭痛,必須好好商議一番。

張居正明白了,也清楚老師真實的想法。

胡宗憲等人從東南離開,江浙黨壓力倍減,他們樂得看到晉黨跟胡宗憲等人鬥得你死我活,坐收漁翁之利。

老師,你的理想抱負呢?

難道全部消散在位極人臣、榮華富貴中了嗎?

消散在與嚴黨明爭暗鬥、爾虞我詐的二十年裡嗎?

但是張居正問不出口。

他遲疑了一會,脫口而出的卻是另外一番話。

“老師,你打算暫時退避?”

“叔大,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當下時局,容不得我不退啊。”

老師,你當然可以這麼說。

你一退,就能從楊選、徐紳案中全身而退。

你一退,就能坐視胡宗憲等人與晉黨惡鬥。

你一退,就能正式成為內閣首輔。

張居正心裡有些寂寥。

當初在翰林院以庶吉士進修時,自己是雄心壯誌、抱負不凡,要改變朝堂和世間的一切積弊,讓大明國強民富,創建一個太平盛世。

老師你也悉心教習我,鼓勵我不要輕易放棄...

現在我沒有放棄,老師你卻徹底放棄了。

張居正在心裡長歎一口氣,沒有多說什麼。

高拱背著雙手,在值房裡急躁地來回走動著。

楊博皺著眉頭問道:“高閣老,你在這裡轉了幾十圈了,轉得我頭都暈了。到底怎麼個章程,你心裡有數了嗎?”

“楊公,山西、大同、宣府三鎮,關係重大,稍微出點紕漏,就是地動山搖。胡宗憲是勇於任事,可生性急峻,我擔心他心急之下,好心辦壞事。

何況他是嚴黨!”

楊博搖搖頭:“胡宗憲現在不是嚴黨。”

“他怎麼不是嚴黨?”

楊博有點惱火,正事你不去考慮,操心什麼嚴黨不嚴黨的?

嚴黨還有什麼蹦頭?

這根本不重要!

“高閣老,胡宗憲是不是嚴黨,你我怎麼認定的不管用,關鍵是皇上怎麼看。現在在皇上的心裡,胡宗憲、譚綸,是世子黨!”

聽完楊博不客氣的點破,高拱一時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坐了下來。

世子黨!

如果真是這樣,那必須好好斟酌一番。

今天上午仁壽宮大殿裡,這對祖孫倆,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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