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信是契骨人,當年契骨諸部被塔靼吞並,大批契骨人南逃,被大梁收容,甚至給予了大梁子民的身份。
所以大部分契骨人在成為大梁的子民後,雖然依舊保留契骨姓名,卻也給自己取了大梁的名姓,既是為了不忘本,也是為了表明對大梁的忠誠。
而潘信便是大梁名姓。
“大人,昨日接到莊主的命令後,我們立刻出發趕來。”潘信對魏長樂很是尊重,恭敬解釋道:“莊子那邊有許多事情來不及處理,還有些需要的東西沒帶過來。小的想回莊一趟,將大夥需要的東西帶過來。”
魏長樂笑道:“我正好也想過去親自向師.....向莊主道謝,正好和你一同前往。”
“大人今天就去嗎?”潘信有些詫異:“衙門這邊.....?”
畢竟昨晚才處理掉侯通,衙門裡應該還有不少事。
魏長樂擺手道:“其他的事都不重要。沒有歸雲莊相助,我也無法鏟除賊寇。比起其他的事情,向莊主道謝才是最重要的。對了,潘信,衙門裡典史的位置空缺,你就先擔起這副擔子。”
大梁製,除了縣丞和主薄兩位朝廷命官,縣令有權罷免任用衙門裡其他任何人,典史的去留也在縣令一念之間。
潘信卻沒有想到魏長樂如此輕描淡寫便提拔自己為典史,有些詫異,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快班和皂班的班頭也空缺,你從那群老兄弟裡挑選能乾的,將班頭的位置也補上。”魏長樂知道衙門要運轉,三班六房必不可少,吩咐道:“以後還有許多地方要勞煩你們。”
潘信低頭想了想,終是抬頭問道:“大人,這.....這會不會給您帶來麻煩?”
“什麼意思?”
“我們大都是契骨人。”潘信有些顧慮道:“而且我們這些人都被削去了軍籍,這是朝廷的懲處。如果.....如果大人這般重用我們,朝廷會不會不滿?百姓們是否也會覺得不妥?”
魏長樂明白潘信的心境。
雲州是大梁北方邊境,過了雲州,便是廣袤的戈壁大漠,那裡曾是契骨諸部的家園。
曾經契骨諸部也難免對大梁邊境有襲擾,造成大梁邊民死傷也是必不可少的事情,所以大梁邊境百姓對契骨諸部也是心存怨恨。
塔靼吞並契骨諸部之後,北邊大片土地也就成了塔靼的疆土,而塔靼對大梁的搶掠更是嚴重,特彆是大梁被迫割讓兩州之地後,大梁上下對塔靼更是痛恨到骨子裡。
塔靼汗國雖然是以塔靼人為主,但包含了諸多被征服的部族,契骨許多部族也都被征服,成為了塔靼汗國的一部分。
但大多數梁人也分不清楚塔靼和契骨有什麼區彆,對北方諸部一視同仁,視之為敵。
甚至以契骨人為班底組建的鐵馬營,雖然為大梁立下赫赫戰功,但即使是大梁的邊民,都隻以為鐵馬營是梁人。
魏長樂知道潘信的顧慮,含笑道:“你們不需要有太多擔心,一切都有我。我知道你們為大梁流過血,用人不疑,如果我真怕你們給我惹麻煩,我便不會用你們了。既然用了,對你們的信任便是無條件的。”頓了一下,才道:“你們也彆忘記,你們是大梁的子民,有資格效忠大梁。”
潘信深深一禮,也不廢話。
魏長樂收拾了一下,此行前往歸雲莊,不單隻是向傅文君表示謝意,亦有一些疑惑想要傅文君幫忙解答。
潘信和兩名老兵在縣衙後門等候。
魏長樂做事出人意料,將侯通等數人的屍首直接示眾於衙門前的正街上,此時已經有不少百姓圍觀,所以不方便從正門出行。
彘奴得知魏長樂要出遠門,很自覺地從馬廄牽了馬,要陪著魏長樂一起去。
魏長樂則是向兩名佐官囑咐了一陣,正要出門,魏古卻突然背著長木盒冒出來。
到了山陰城後,魏古就像是突然消失一樣,這兩天難見到人,這冷不丁冒出來,魏長樂還真有些不適應。
“睡好了?”見到魏古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魏長樂心中好笑。
魏古笑眯眯道:“二爺,老奴身子骨弱,從太原一路辛苦趕到山陰,去了半條命,所以這兩天都在好好恢複。”
“我和彘奴不也一樣連日趕路?”魏長樂沒好氣道:“是我們不好,路上沒有照顧好你。”
魏古擺手道:“沒有沒有,是老奴老的太快,再年輕十歲八歲,肯定不會如此了。”
“無妨,反正你累不累也不會影響什麼。”魏長樂揮手道:“你繼續睡吧,不打擾你。”
“彘奴說二爺要出城。”魏古忙道:“老奴已經準備好,可以跟二爺一起出城。”
魏長樂搖頭道:“不用。也就幾十裡地,快的話今天能趕回來。”
“那可不行。”魏古正色道:“總管吩咐過,到了山陰,一定要照顧好二爺,絕不能出任何岔子。老奴如果為了睡覺,沒能伺候在二爺身邊,總管知道,那是要打板子的。”
魏長樂上下打量魏古一番,終於道:“老逼登,你說實話,總.....老爹讓你跟我來山陰,到底是看中你哪一點?你到底有什麼不為我所知的任務?”
“就是照顧好二爺啊。”魏古委屈道:“老馬識途,老奴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畢竟老成持重,二爺遇到麻煩,老奴可以......!”
“算了算了,打住!”魏長樂抬手道:“我就當你是監視我,不讓我闖禍。你要跟著就跟著。”
他也沒時間和老魏古廢話,到了縣衙後門,翻身上了已經準備好的馬匹,老魏古則是很熟練地翻上彘奴那匹馬,坐在彘奴身後。
他雖然年事已高,但上馬的動作倒很利索。
自東門出城,一路向東,因為積雪的緣故,馬匹跑不快,但歸雲莊距離山陰城也就二十多裡地,這還沒到中午,時間上十分充裕。
天上的飄雪依舊,不過沒有下大。
過了正午時分,便瞧見遠處出現一片小樹林,樹林東邊則是一處湖泊,周圍一圈有零散的大樹,隻不過寒冬時節,自然是一片光禿禿,但卻像是一群衛士守護著這片湖泊。
湖泊對麵,首先看到的竟是兩座高塔,都是木製,拔地而起,甚至可以看到塔樓上有人值守。
“前麵就是歸雲莊,周圍一片都是良田。”潘信解釋道:“這是天子下旨賜給莊主的莊園,這些年我們都是在此耕種生活。”
彘奴在旁問道:“那兩座是哨塔嗎?”
“山陰盜寇眾多。”潘信道:“歸雲莊曾經遭受過匪寇的襲擾,官府管不了,駐守的城兵更不會調兵保護莊子,所以我們隻能自己保護自己。莊主下令建了哨塔,日夜都派人值守,以免盜寇來襲,打我們措手不及。”
魏長樂心中感歎,這也幸虧歸雲莊內有數百名老兵,否則這處莊子恐怕早就被山寇夷為平地。
從湖邊繞過,魏長樂便見到那兩座哨塔兩邊是蔓延開去的木柵欄,靠近過去,才發現木柵欄外麵還挖著壕溝,壕溝照顧不到的地方,尖樁鹿角遍布,竟給人一種軍營的感覺。
他忽然想到以前夜哭郎前來歸雲莊收稅,卻狼狽而去,現在看來,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些木柵欄和壕溝的布置十分講究,絕非普通人能夠布防。
夜哭郎雖然是守衛山陰城的城兵,但其中真正上過戰場的未必有多少。
反倒是歸雲莊的老兵們,那都是鐵馬營的精兵,曾經可是縱橫大漠、連塔靼騎兵都畏懼的虎狼。
雖然這些人不再上馬征戰,以前卻都是砍過人頭被鮮血沐浴過,夜哭郎與這些老兵正麵交鋒,隻能是自取其辱。
如果是真正的戰場,那群前來挑事的夜哭郎恐怕沒有一人能夠活著離開。
到了莊門前,便見到兩名身著棉袍戴著棉帽的壯漢在看守,瞧見率先上前的潘信,都是躬身行禮。
但禮儀和普通人並不一樣,分明是軍禮。
魏長樂看在眼裡,心知這些人雖然被削奪了軍籍,但還是保留了軍旅生活的習性。
一行人進了莊內,魏長樂抬目張望,隻見到這莊內規劃的井井有條。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整齊的木舍都圍了小院子,院內堆放著劈好的木柴。
此外還有一部分牛皮帳篷,顯然也是住了人。
他知道這裡麵有眾多契骨人,雖然投奔了大梁,但祖上的生活習性恐怕沒有完全舍去,依然有部分人是住著帳篷。
莊內的道路修的十分平整,而且可以看到有專門的馬廄和倉庫。
“那便是莊主的住處。”潘信抬手指向遠處一處獨棟木舍,“大人可以在那裡見到莊主。”
雖然那處木舍獨處一地,但和其他木舍比較也沒什麼特殊,十分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