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五臉色發黑,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曹飛雖然心裡發虛,卻還是冷聲道:“不要聽他危言聳聽。山陰是馬氏的天下,就算是魏氏,在山陰也掀不起風浪。”
“不錯。”汪奎附和道:“馬氏就算為了將山陰握在手中,也會竭力保住你們。”
狼五低頭想了一下,很快抬頭問道:“楊雄,既然你不是想搶回位子,為何讓人去找典史過來?”
這話一問,其他幾人也立馬覺得事情確實不對勁。
楊雄自稱對五仙社老大的位置避之不及,在這種非常時刻,就該離得越遠越好,甚至從監牢出來後趕緊找到家人儘快逃離,畢竟現在衙門裡亂成一片,楊雄真要逃離山陰也不是難事。
但此人直接回到五仙社的竹樓,而且一開始做出一副要搶回老大位子的姿態,讓人去請侯通前來,這言行不一致,讓人一時間不知他心中到底是何打算。
狼五發現問題所言,出言詢問,但楊雄卻是雙臂環保胸前,似乎在再無打算和幾人說話,閉上眼睛,氣定神閒。
汪奎眼珠子轉了轉,忽然開口道:“老蛇,宋德遲遲未到,我去瞧瞧怎麼回事。”起身便要離開。
楊雄依然是閉目不語,待汪奎走到門前,那幾名壯漢如同一堵牆攔住,並不閃讓。
“讓開。”汪奎拉下臉,“知道我是誰嗎?”
幾名壯漢根本不吭聲,卻一個個凶神惡煞,睜大眼睛。
“老蛇,你說句話!”
楊雄開口道:“我先前說過,侯通過來之前,誰也出不去。”
“這是你們五仙社的事,與我們無關。”汪奎衝著曹飛道:“老曹,咱們走。”
曹飛也不傻,見得汪奎舉動,意識到什麼,起身道:“不錯,五仙社的事,我們不摻和。”
“曹頭、汪頭,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狼五見兩人要離開,心下心虛,急忙道:“典史大人很快就到,你們.....你們現在離開做什麼?”
楊雄道:“不摻和五仙社的事?哈哈,真是笑話,沒有你們,哪有五仙社?五仙社每年收入的銀子,你們要拿走一半,如今卻說自己與五仙社無關?”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冷冷道:“都老實待著,等侯通來了再說話。誰想強行出去,彆怪老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汪奎聽楊雄語氣,知道不是開玩笑。
他和曹飛對視一眼,終是回到位子坐下,隻盼侯通早早趕來。
屋內一時間寂然無聲,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好一陣子過後,聽到樓下傳來嘈雜聲,隨即又聽到樓梯噔噔噔直響,明顯是有人上來,而且人數不少。
很快,七八人拎著木棍從外麵衝進來,將堵在門口的幾名五仙社壯漢瞬間衝開,隨即分在左右。
見到來人,曹飛和汪奎終是鬆了口氣。
他們自然認出,這七八人之前都是衙門裡的差役,也都是被魏長樂驅逐出來。
“典史!”汪奎率先起身,看著從門外走進來的人,而其他人也都紛紛站起,隻有楊雄穩坐泰山不動。
侯通一身棉衣,進來之後,直接摘下了皮帽,而宋德就跟在侯通身後。
幾人都向侯通行禮,也不敢坐下。
侯通不看其他人,徑直走到楊雄對麵,一屁股在矮桌邊坐下,將皮帽放在桌子上,盯著楊雄,淡淡道:“我來了!”
“久等了!”楊雄笑道:“有勞典史大人了。”
“聽說你想親口聽我說。”侯通不假辭色,很乾脆道:“你入了監牢,五仙社群龍無首,所以我讓狼五管起來,你現在可聽清楚了?”
楊雄點頭道:“很清楚。但我現在出來了。”
“我侯通說話從來算話。”侯通道:“既然讓狼五管理五仙社,那就不能收回。”
楊雄歎道:“侯通,這幾年我一直為你鞍前馬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為什麼進了監牢,你比誰都清楚。我給你做狗,幫你頂罪,你不想著救我出來,卻一句話便要將我廢了,你這乾的似乎不是人事啊。”
侯通臉色一沉,目露寒意,冷冷道:“你可知道,今晚你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任何人可憐,更不會有任何人調查,就像死了一條狗。”
“我相信。”楊雄道:“難道你覺得我會束手就擒?”
“外麵的人都已經被我趕走了。”侯通道:“楊雄,你想和我拚,你有那個實力嗎?”
那些惡差都是握緊木棍,虎視眈眈看著楊雄。
侯通目光掃過楊雄那幾名手下,冷冷道:“這裡的事與你們無關,還不滾出去。”
那幾人互相看了看,卻沒有移腳。
“還不錯,至少這些年沒白混,手底下也有幾個願意為你拚命的人。”侯通唇角泛笑,“楊雄,我也不是不講情麵的人。既然回來了,你就老實在這裡待些時日。等解決了魏長樂那個麻煩,山陰一切恢複,我到時候會給你安排其他的差事。”
楊雄凝視侯通,麵上沒有憤怒,沒有歡喜,反倒是一副同情之色。
侯通自然看得出來,皺眉道:“你不願意?”
“侯通,我實在想不明白,你怎會有膽量與魏長樂為敵,難道你真的不怕河東魏氏?”
曹飛此時底氣十足,冷笑道:“楊雄,典史給你留了情麵,你可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楊雄,你請典史過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狼五站在侯通身後,忍不住再次問道。
他混跡市井,也不是泛泛之輩,雖然侯通已到,但他心中依然不踏實,隱隱覺得今晚似乎有大事要發生。
“侯通不來,怎能證明他和五仙社沆瀣一氣?”楊雄笑道:“他若不來,又怎能證明昨晚發生的那些都是他指使五仙社所為?”
曹飛不屑道:“就算一切是我們在背後指使,你又能如何?”
楊雄搖頭道:“我當然不能怎樣,可有人知道該怎樣。”
侯通見楊雄眉宇間顯出得意之色,卻也是感覺事情不對勁,環顧一圈,問道:“楊雄,你到底搞什麼鬼?”
便在此時,卻聽到外麵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今晚不搞鬼,隻搞人。”
熟悉那聲音的人都是赫然變色,侯通已經失聲道:“魏......魏長樂!”
門外顯出一個身影,一身灰褐色棉衣,頭戴粗棉帽,腰間甚至掛著一隻牛皮酒袋,眉清目秀,不是魏長樂又能是誰。
魏長樂突然出現在眾人麵前,在場除了楊雄,其他人都是大驚失色。
“侯通,你手下當差的真是沒用。”魏長樂一邊往屋裡走,一邊道:“你留人在外麵守門,我靠近他身邊他都沒發現,一拳就打昏,比飯桶還不如,看來將你們這些酒囊飯袋趕出衙門真是英明無比。”
楊雄這時候已經站起身,向魏長樂拱手道:“二爺!”
“你做得很好。”魏長樂笑道:“要不是你,我怎能證明侯通這幫惡差會與五仙社狼狽為奸。”
在場眾人此時已經明白,楊雄今晚演戲,誘騙侯通前來,竟然是受魏長樂指使。
“老子就知道不對勁。”曹飛狠狠盯著楊雄,握拳罵道:“楊雄,你這條惡狗,竟然吃裡扒外,咬起自己的主人。”
楊雄冷冷道:“姓曹的,你不用急,老子待會撬掉你的牙。”
“河東魏氏,名不虛傳。”侯通此時竟然還顯得異常鎮定,豎起大拇指,誇讚道:“縣尊大老爺,不愧是魏氏子弟,這膽量還真是了得。不過我很好奇,你就算知道又能如何?誰都知道你將我們趕出縣衙,已經結仇,你出去說是我指使五仙社犯案,誰又會相信?”
曹飛也是冷笑道:“不錯,姓魏的,你以為這樣就能治我們的罪?如今山陰城人心惶惶,許多人因你死傷。你若是識趣,今晚就帶著包裹滾出山陰,否則山陰越來越亂,上麵追責,你難辭其咎。”
“明著和你說,昨晚的事就是我們指使五仙社乾的。”汪奎對魏長樂恨之入骨,此時也是一臉陰鷙:“可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與我們有關?就算上麵下來人追查,我也保證他們拿不到任何證據。就靠你紅口白牙,那也做不了數。”
魏長樂歎了口氣,道:“丁縣丞,蔣主簿,你們兩個也都聽見了。”
眾人又是一怔,隨即便見到縣衙的兩位佐官緩緩走到門前,兩人都是一臉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