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後,山陰城內家家閉戶,整座城一片死寂。
但不良窟西北角那座精致的竹樓卻是火光明亮,笑聲陣陣。
這本是五仙社大頭領楊雄的居所,楊雄入獄後,狼三已經是迫不及待鳩占鵲巢,將此處占為己有。
二樓的桌麵上,擺滿了酒肉,桌子一圈,圍坐了六七人。
“汪頭、曹頭、宋頭,老五敬你們一杯。”一名麵色黝黑左臉有一道傷疤的漢子起身端起酒碗,恭敬道:“從前多虧你們照應,這日後還要幾位多多抬舉。”
酒桌之上,被魏長樂驅逐出衙門的幾位班頭赫然在場。
皂班班頭曹飛、快班汪奎和牢頭宋德也都是醉意盎然,在座的另外幾名漢子也都是一臉敬意。
“不能再喝了。”已經有七八分醉意的曹飛擺擺手,“可彆誤了正事。”
邊上一名尖嘴猴腮蓄著八字須的男子笑道:“曹頭,你彆擔心,肯定誤不了。我們已經吩咐下去了,隻等時辰一到,我親自帶隊,立刻動手。”
“鼠老三,昨晚你做的過了。”牢頭宋德皺眉道:“你奸汙了那對母女,搞得那一家子滅門,實在有些過分。”
八字須陪笑道:“宋頭,本來我也沒準備那麼乾,可當時那娘們衣著單薄,瞅見她胸口鼓囊囊的,一時沒忍住。我正在興頭上,她女兒上來拉扯,我便乾脆一起辦了。你也知道,我鼠老三就這點愛好,嘿嘿......!”
“宋德,你就是婦人之仁。”汪奎沒好氣道:“事情不搞大,怎能逼走姓魏的?那小子將咱們逼到這個份上,咱們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曹飛點頭道:“老汪說的是。搞兩個女人算個屁?事情大了,群情激奮,姓魏的應付不了,就隻能乖乖滾蛋。媽的,以為是魏氏子弟,就能在山陰撒野,也不將招子放大點,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那小子到任沒兩天,山陰就被他弄得一塌糊塗,上麵肯定要追他的罪。”汪奎向鼠三道:“鼠老三,放手乾,你背後有咱們撐著,無需害怕。”
鼠老三嘿嘿笑道:“我還真不害怕。汪頭,莫家的二媳婦長得可是太饞人了,那嘴巴,那腰身,還有那屁股......嘖嘖,我見了兩回,便再也忘不了。要是能睡她一次,做鬼也值了。”
“鼠老三,你可記住了,士紳大戶不可動。”曹飛臉色一沉,“莫家雖然不是三姓,但在山陰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動了莫家,就是動了整個山陰士紳,那是什麼後果你心裡清楚。”
鼠老三忙道:“知道知道,我也隻是說說,絕不會招惹士紳。”
“老五,這以後五仙社就交到你手上了。”曹飛看向疤臉男子,“典史說了,楊雄把五仙社弄得烏煙瘴氣,越來越不懂規矩,你可要好好整頓一番了。彆他娘的讓人一提你們五仙社就像見了鬼一樣。”
汪奎附和道:“不錯。事情要乾,但臉上要帶笑。你瞅瞅你們五仙社那幫雜種,個個凶神惡煞,唯恐彆人不知道你們是壞人。”
疤臉男子狼五笑道:“楊雄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窩囊廢。幾位放心,五仙社在我手裡,定會大有改變。”
他話聲剛落,就聽外麵傳來一個聲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老五,你就這樣說你大哥?”
這聲音十分突兀,按理來說此刻絕不會有人敢擅自闖入打擾。
在場眾人幾乎同時望過去,隻見到從門外緩緩走進一人。
瞧見來人,眾人都是赫然變色,一直沒吭聲的犬六失聲道:“大.....大哥!”
進來之人,竟赫然是五仙社老大楊雄。
楊雄緩步而入,身後緊隨著數名大漢,堵住了正門。
“楊雄,你怎麼出來了?”曹飛皺起眉頭。
楊雄也不看他,直接走上前,一腳將鼠老三踹開,隨即在空出的地方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壺酒,仰首猛灌了一大口。
在座諸人麵麵相覷。
楊雄十幾歲就在山陰市井混,最後能坐上五仙社老大的位置,本身就證明是個狠人。
在那些大人物眼裡,楊雄確實宛若螻蟻,可是在山陰的市井無賴眼中,著實是個厲害角色。
五仙社創立之前,他本就是山陰城最大幫會的老大,爾後又坐上五仙社頭把交椅,幾年下來,五仙社上下對他還是心存忌憚畏懼。
特彆是狼五,鳩占鵲巢,取代了楊雄的位置,此刻見到楊雄安然歸來,心底自然是發虛。
眼見得楊雄一壺酒飲儘,曹飛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怎麼出來了?”
楊雄伸手拿了一隻醬肘子,張口咬了一大口,這才道:“我在獄中為你們受難,你們卻在這裡把酒言歡,這也實在太不夠意思了吧。這些年大家稱兄道弟,今朝我遇到劫難,你們就沒有想過救我出來?”
汪奎本來一臉驚詫,這時候卻突然臉上帶笑,和氣道:“老蛇,大夥都很擔心你,也正商量怎麼救你出來。你能平安歸來,這可是真是太好了。來來來,大家都把酒滿上,一起敬老蛇一碗。”
“先彆急著喝酒。”楊雄道:“我想問你們,這是我的宅子,主人不在,你們怎會聚在我的宅子裡?”
在場諸人都不說話。
“老五,你說。”楊雄目光冷峻,盯著疤臉男子狼五,冷冷道:“方才聽你說,這五仙社在你手裡怎樣怎樣,我就奇怪了,五仙社的頭領是老子,什麼時候五仙社在你手裡?”
狼五也是臉色陰沉,一隻手握拳,淡淡道:“楊雄,你辦事不利,給了姓魏的把柄,五仙社已經容不下你。自今而後,五仙社歸我來統領,這所宅子......自然也是我的。”
“楊雄?”楊雄哈哈笑道:“現在連大哥也不叫了,敢直呼我的名字?”
鼠老三在旁陪笑道:“大.....大哥,大家都以為你出不來,典史親自說了,這以後五仙社就由老五帶領。”
“我沒聽見。”楊雄冷笑道:“除非我聽到典史親口說出來。”
曹飛冷著臉道:“典史確實說過。”
“我說過,我沒聽見。”楊雄將手中剩下的肘子丟在桌上,“讓典史親自過來和我說。”
曹飛瞥了堵住大門的幾名大漢,冷笑道:“楊雄,你是要造反嗎?”
“姓曹的,你是什麼東西?”楊雄並不客氣,直視曹飛:“昨天你是班頭,今天你狗屁不是。沒老子同意,你跑到老子的宅子大吃大喝,誰給你的膽子?”
汪奎笑容收起,皺眉道:“老蛇,你是不是喝多了?怎麼說話呢?還不向曹頭賠禮?”
“汪奎,曹飛,你們兩個雖然以前是班頭,可是真要打起來,你們兩個聯手也未必是我對手。”楊雄冷冷道:“老子十幾歲就開始和人拚命,刀口舔血,活到現在,還真不怕玩命。”
曹飛臉色鐵青,便要起身,汪奎卻是伸手拉住。
“老三,你跟誰?”楊雄瞥了邊上的鼠老三一眼。
鼠老三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眼珠子轉動,笑道:“大哥,咱們是結拜兄弟,不要傷了和氣。你永遠是我大哥,不過.....典史大人已經將五仙社交給老五,咱們.....咱們自然要遵從典史大人的意思。”
楊雄將目光移向犬六,雖然沒說話,但意思也很明白。
犬六低頭沉默許久,終是抬頭道:“大哥,當年你救過我性命,這些年也是厚待我,我欠你一條命,也欠你人情。以後你要有難處,我不會作壁上觀,但......老三說得對,典史大人既然將五仙社交給了老五,咱們自然擁戴老五。你給老五敬碗酒,大家依然是兄弟,老五以後也不會虧待你。”
楊雄聞言,放聲大笑,“兄弟?哈哈哈哈,真是好兄弟。”
見得幾人都支持自己,狼五頓時底氣十足,冷聲道:“楊雄,彆在這裡耍酒瘋。我說了,五仙社容不下你,立刻滾出這裡。”
“老子混了多年,可不是你們幾句話就能打發。”楊雄臉色陡然變得冷若寒霜,眸帶殺意,看向牢頭宋德:“宋德,你現在去叫典史過來,如果他親口說五仙社交給狼五,我立馬滾蛋。我知道你們今晚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但典史沒到之前,誰也不得離開這裡。”
“你說不離開就不離開?”曹飛冷笑道:“你算老幾?”
楊雄冷視曹飛,“姓曹的,你莫忘了,這幾年五仙社的老大都是我。雖然多有吃裡扒外的狗雜碎,但老子手底下也還有忠心耿耿的弟兄。你們布置在外麵的人我都遣走了,現在都是我的人,想要動手,隨時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