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奴笑道:“那白菩薩醫術了得,自那之後,就留在了庵裡修行,每個月會有幾天開門診病,都是免費。”
“如果真是如此,也算是善行。”
“她救治過不少人,百姓都是感激,很快市井就傳言,這白菩薩真的是菩薩下凡塵,專門度濟眾生。”彘奴眉頭微緊,“她雖然免費診病,但百姓敬她如神,自願供奉香火,所以白雀庵的香火旺盛。有人說真要算起來,百姓供奉的香火,已經遠超她本該收取的診金了。”
魏長樂想了一下,才道:“香火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收了人心。”
“正是。”彘奴輕聲道:“二爺,這白菩薩還有一個癖好,便是每次救人過後,都會送人一張符。”
“送符?”魏長樂詫異道:“什麼符?”
“五色符!”彘奴解釋道:“說是那五色符可以保平安,隻要心中時刻有五色佛,便可受佛庇佑。最要緊的是,如果持有五色符,診病之時可以優先。”
魏長樂更是疑惑,道:“什麼五色佛?我怎地不知道佛門還有這樣的神佛?”
彘奴也是一臉疑惑道:“彘奴也看過幾本經書,佛門倒也有五色之說,但似乎沒有什麼五色佛。”
魏長樂陡然間意識到什麼,問道:“那個白雀庵供奉的是什麼佛?”
“以前供奉的是三世佛,但白菩薩成為主持之後,庵裡增加了一尊五色佛。”彘奴道:“我專門去了一趟白雀庵,想見見那五色佛到底什麼樣子,不過.....那五色佛全身上下都是被五色錦緞裹著,根本看不清楚真容。”
魏長樂唇角泛起奇怪笑容,道:“隻有魑魅魍魎才會藏頭露尾,看來在山陰城為惡的不隻是夜哭郎和五仙社,這白雀庵也不簡單。”
“二爺,你覺得白菩薩是壞人?”
“彘奴,馬靖良在山陰可是一手遮天。”魏長樂冷笑道:“五仙社是他的爪牙,控製著不良窟,你覺得如果沒有馬靖良的準許,白雀庵能在不良窟活下來?”
彘奴眼珠子一轉,醒悟過來,連連點頭道:“對對。白菩薩免費為人診病,擋了許多醫館的生意,如果沒人撐腰,那些醫館也容不下她。”
“白雀庵誘人信奉邪佛,蠱惑了許多百姓,受了不少香火。”魏長樂邊想邊道:“五仙社不可能不眼紅,但白雀庵依然安然無恙,隻能證明那白菩薩背後有很厲害的靠山了。”
彘奴清秀的麵孔立刻凝重起來,低聲道:“二爺,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有些麻煩了。”
“哦?”
“姓馬的手中有城兵,衙門裡先前還有侯通那幫人為虎作倀。”彘奴擰著眉頭,“五仙社那幫無賴也聽他指使,如果再加上蠱惑人心的白雀庵,他的力量真是太大,不好對付。”
魏長樂笑道:“你害怕了?”
“不害怕。”彘奴立刻搖頭,堅定道:“跟著二爺,彘奴什麼都不怕。”
魏長樂微笑道:“二爺告訴你,拍死一隻蒼蠅你不會有滿足感,可是宰殺一頭惡狼,才會讓你興奮。”身體往前傾,輕聲道:“現在我們大致搞清楚了山陰的狀況,但還有許多秘密隱藏在水麵下,不必心急,路要一步步走。”
彘奴見得魏長樂氣定神閒,心中卻是異常踏實。
折騰了一天,魏長樂還真是有些困倦,交待了幾句,便回屋歇息。
彘奴打聽到的消息,讓魏長樂更加明白,馬靖良在山陰的根基比自己想的還要深厚,甚至可以說這山陰真的是馬靖良腳下的一個獨立王國,想要撼動此人在山陰的力量,實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過他兩世為人,很多事情看得很開,反正這條命也是白賺來的,這輩子就不用扭捏猶豫,想做什麼就去做。
本想一覺睡到自然醒,但躺下迷迷糊糊還沒有睡多久,一陣急促的敲門叫喊聲將他驚醒。
他心裡有些窩火,猛地坐起身,衝著外麵罵道:“大半夜叫什麼?”
“二爺,出大事了!”外麵傳來彘奴焦急聲音,“您趕緊起來看看。”
魏長樂甩開被子,不舍地從暖烘烘的被窩裡爬起來,直接過去拉開門,隻見彘奴站在門口,院內有幾名官員,站在頭前的正是縣丞丁晟。
深更半夜,空氣中彌散著徹骨的寒氣。
“堂尊,出大事了。”見到魏長樂開門,幾名官員幾乎是一擁上前,一個個都是苦著臉。
“怎麼回事?”魏長樂皺眉道:“這大半夜怎麼都到這裡來了?”
丁晟就像死了爹一樣,一臉驚駭:“堂尊,城中發大火,有匪作亂。”
“哦?”魏長樂也是驚訝,“城中有匪?”
彘奴擔心魏長樂著涼,已經進屋拿了棉襖過來,幫著魏長樂穿上。
“剛剛得報,南城有兩條街燒起了大火,這大片房舍被大火吞噬。”大冷天的,丁晟的額頭竟然直往外冒冷汗,“百姓們正在滅火,屬下也派了人趕緊過去。”
魏長樂一怔,眸中劃過寒意,卻還鎮定,問道:“可有人死傷?”
“肯定是有的。”主簿蔣韞上前道:“火勢很猛,很遠就能瞧見。到底死傷多少人還沒有數目,待撲滅大火之後才能清點。”
丁晟接著道:“除此之外,還有一群惡匪在城中劫掠。他們直接破門而入,一頓打砸,搶了東西就走。”
魏長樂也不廢話,吩咐道:“備馬!”
“堂尊,此時萬不可出去。”丁晟急道:“沒有差役護衛,大人這時候出門,恐怕......!”
魏長樂冷冷道:“盜匪作亂,百姓遭災,咱們就窩在衙門裡等著?”瞥了彘奴一眼,沉聲道:“趕緊備馬!”
待魏長樂騎馬趕到南城的時候,火勢還沒有撲滅,遠遠就能瞧見烈焰衝天,叫喊聲不絕入耳。
他健馬如飛,忽聽得淒慘嚎哭聲響起,扭頭瞧過去,便見到街邊一棟房舍被大火包裹,嚎哭聲正是從燃燒的房舍內傳出來。
嚎哭聲顯然不止一人,其中甚至有小孩的聲音。
門外雖然有七八人,都顯慌亂,似乎想進去救人,但麵對熊熊火焰,卻都不敢。
魏長樂根本沒有猶豫,兜轉馬頭,直衝到門前,翻身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大火之中。
“二爺......!”跟在後麵的彘奴大驚失色,失聲驚叫。
隨同而來的兩名佐官也都是駭然。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以魏長樂的身份,竟然不顧危險衝進火中救人,兩人實在不知這位大人究竟是魯莽還是勇敢。
彘奴驚叫聲中,也根本不猶豫,駿馬還沒停下,他就已經從馬背上翻落下去,想也不想,也是直接衝到大火之中。
有其主必有其仆!
兩名佐官都是張大嘴巴,發不出聲音。
“哢嚓!”
房舍在大火中開始坍塌。
兩名佐官都是心驚肉跳,幾乎是齊聲叫喊:“大人,大人,快出來,危險......!”
他們確實欽佩魏長樂的勇氣,但也知道如果魏長樂今晚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山陰的天可就真的塌了。
邊上眾人自然認識兩名佐官,聽他二人喊叫,也都是驚訝萬分。
方才衝進火中救人的是知縣老爺?
這怎麼可能?
堂堂縣太爺,為了救百姓,竟然不顧自己的性命?
“水來了,水來了!”遠處有數人拎著水桶飛跑過來。
街上的焚火點有多處,有些地方可以迅速找到水源滅火,但此處一時半會找不到水,所以這些人隻能乾著急。
見到有人拎著水桶過來,眾人都是振奮,叫道:“快滅火,知縣老爺在裡麵......!”
幾桶水澆過去,卻是杯水車薪,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兩位佐官急得直跺腳,恨不得也衝進去,卻終究沒那個膽量。
裡麵又傳來坍塌之聲,所有人都是又驚恐又擔心。
就在兩位佐官的心沉到穀底的時候,終於聽到有人叫道:“出來了,出來了......!”
熊熊烈火之中,隻見到彘奴抱著一名孩童,飛奔出來。
跟在彘奴後麵,一身火焰的魏長樂宛若獵豹般也衝了出來,他懷中抱著一名孩童,右手則是拎著一人,腳步飛快,但身上的棉衣已經被燃著。
“滅火,快滅火!”
丁晟大叫一聲,早已經解開身上的大氅,迎上前去,用大氅對著魏長樂身上的火焰撲打。
周圍眾人也都紛紛上前,拍打魏長樂和彘奴身上的火焰。
也就在這時,“轟隆轟隆”聲響,整座房舍完全坍塌下來。
眾人看在眼裡,心驚肉跳,知道如果魏長樂二人再晚一些,必然會葬身火海。
魏長樂右手放下拎著的那人,卻是個男子,顯然是被煙火嗆著,拚命咳嗽,讓人擔心要將心肺都要咳出來。
“他被燒傷了。”魏長樂看著咳嗽的男子,神情凝重:“帶他去看大夫!”
蔣韞正要吩咐人將他送去醫館,男子卻是掙紮起身,竟要往坍塌的房舍衝進去。
“你做什麼?”魏長樂一把拉住。
“孩子他娘......鳳蘭,她還在裡麵.......!”男子嘶聲道:“我要就她......!”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魏長樂厲聲道:“她已經死了,你想丟下兩個孩子一起死去?你死了,孩子怎麼辦?”說話間,將懷中孩子遞過去,“好好活著,他們需要你。”
男子一怔,接過孩子,卻是淚流滿麵。
“該死的賊寇。”邊上有人恨聲道:“縱火劫掠,傷天害理,弄得百姓家破人亡,老天......老天真不長眼......!”
有人熟識那男子,勸慰道:“柱子,節哀順變,大人說的對,就算是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縣老爺不顧自己性命,衝進去救了你和孩子,你要是死了,如何對得起大老爺?”有人歎道。
男子抱著孩子,忽地朝著魏長樂跪了下去,哀聲道:“小民謝大老爺救命之恩,隻求大老爺能找到凶手,為小民申冤......!”
“你帶好孩子,我懲處凶手。”魏長樂卻沒有多廢話,直接過去,翻身上馬,正要往前麵去,卻聽到後麵傳來聲音:“大人,大人......!”
他回頭望過去,隻見兩名縣衙文吏正匆匆過來。
縣衙的差役被驅逐,城中出了大事,隻能派出六房的文吏穩住局麵。
六房平時是由主簿蔣韞打理,見到那兩名文吏,立刻問道:“怎麼了?”
“大人,那邊......!”一名文吏抬手指向西邊:“那邊死了人......!”
“燒死的?”
“不.....不是!”文吏眉宇間卻顯出悲憤之色,“大人去看就知道了!”
魏長樂沉聲道:“帶路!”
兩名文吏立刻在前帶路,腳步飛快,魏長樂一行人跟在後麵,轉過一條街,就見到前麵不遠處的一處房舍前已經圍著不少人。
“都讓開!”兩名文吏上前驅散人群,讓開一條路。
魏長樂下了馬,快步走過去,隻見到這戶人家的大門敞開,一股血腥味從屋裡飄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