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樂立時來了興趣,問道:“怎麼個離奇法?”
傅文君想了一下,才緩緩道:“何貴落馬而死,不少人和你一樣,都覺得蹊蹺。他死後不到一個月,新任縣令蘇長青上任。聽說這位蘇堂尊是節度使欽點之人,赴任速度極快。“
“莫非節度使也覺得何貴之死有問題,所以派了蘇長青調查?”
“那倒是不知。”傅文君搖頭道:“不過那位蘇堂尊到了山陰,卻很少露麵,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麼。他六月上任,聽聞連山陰那些有頭有臉的士紳都沒認全,十月初就突然失蹤。”
魏長樂詫異道:“堂堂知縣突然失蹤?”
“衙門裡調動了許多人找尋,甚至調用了西城不良窟的那幫城狐社鼠,都是沒能找到絲毫線索。”傅文君說話速度不快,慢而柔:“不單是蘇長青本人,他的夫人和兩名親隨也都是在同時消失不見,沒有任何蹤跡。”加了一句道:“你是一年之內山陰縣第三任縣令了。”
魏長樂心下愕然,暗想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兩任縣令一個身死一個失蹤,這肯定不尋常。
如果是義兄鬼狐狸胡藥師親自來調查,也許能查出點線索,但以胡藥師的身份,當然不可能為了區區兩個縣令往山陰跑一趟。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麼?”魏長樂正自琢磨兩名縣令的遭遇,傅文君已經問道。
魏長樂想了一下,凝視傅文君道:“二十多名夜哭郎離開山陰,跑到安平縣來抓你,這又是何故?你是什麼人?”
傅文君麵色從容,雲淡風輕道:“我殺了他們的人,他們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
魏長樂有些驚訝,上下打量傅文君:“你殺了夜哭郎?他們雖然是一群畜生,但卻是官府的差役,你敢殺官府的人?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是第四個問題。”傅文君雲淡風輕道。
胸大有腦!
魏長樂嗬嗬一笑,瞥了地上宋坤一眼,道:“他是你的了。”
“今日欠你人情,日後再報!”傅文君也是個恩怨分明之人。
魏長樂心知她說的人情不是將宋坤交給她,而是今日自己挺身而出,讓傅文君免去了一場大難。
二十多名弓馬齊備的夜哭郎殺過來,如果不是魏長樂,傅文君今日肯定是凶多吉少。
“日後再報,日後再報!”魏長樂連連點頭。
彘奴此刻卻已經牽著一匹馬過來,向魏長樂道:“二爺,馬都跑了,隻有您這匹灰影沒有跑遠。”
這是一匹看起來十分普通的馬匹,並不健壯,但如果是識馬之人,便知道這絕對是百裡挑一的良駒。
夜哭郎放火燒酒鋪,酒鋪側麵有一處馬棚,供應來往的旅人歇息馬匹。
大火一燒,馬匹的韁繩都被燒毀,眾馬受驚,自然都跑了。
魏長樂一行三人,本來各自有一匹馬,跑了兩匹,眼下便隻有魏長樂這匹良駒還留下。
“你的馬應該也跑了。”魏長樂向馬棚看了一眼,馬棚已經一片狼藉,不見馬匹,“彘奴,送一匹馬給傅娘子。”
除了魏長樂的灰影,現在隻剩下夜哭郎留下的兩匹馬,彘奴有些為難道:“二爺,隻剩下三匹馬了。”
“你和老逼登共乘一匹,這樣還暖和。”魏長樂也不廢話,走過去翻身上馬,這才向傅文君道:“今晚風雪不小,天寒地凍,你自求多福。”
傅文君隻是微一點頭,也不多話。
主仆三人也不耽擱,冒著風雪騎馬向北而行。
北方本就是寒冷異常,眼下入夜,更是寒風刺骨。
好在飄雪已經小了一些,三人也都穿著厚實的棉衣,勉強能夠抵禦嚴寒。
而且三人都帶著酒袋子,實在寒冷,灌上一口,也能讓身體稍微暖和些。
路上積雪頗深,馬匹根本跑不起來,就算策馬飛奔,這樣的道路對馬匹的體力消耗太大,很快就會疲憊。
所以三人也不讓馬匹奔跑,隻是緩緩而行。
“二爺,你說的老逼登是什麼意思?”彘奴還年輕,很想進步,虛心求教。
“廢物的意思。”魏長樂很直白道。
老魏古不以為恥,嘿嘿笑道:“二爺說的是,老奴就是一個廢物。”
“老逼登,你身上一直背著那木盒子,裡麵到底是什麼?”魏長樂見老魏古背著長形木盒,當寶貝似的,忍不住問道:“裡麵該不會是兵器吧?”
“二爺,不是兵器。”
“不是兵器是什麼?”魏長樂笑眯眯道:“府裡派你跟著我,你總不會真的是個窩囊廢吧?老逼登,你要是高手就告訴我,我以後對你客客氣氣的。”
“是一幅畫。”老魏古無奈道:“老奴也年輕過,喜歡過一位姑娘。這幅畫就是那姑娘的肖像,這麼多年老奴一直帶在身邊。”
魏長樂道:“你喜歡她為何沒有娶她?到現在都是孤老一身。”
老魏古隻是歎了口氣,並沒有回答。
“二爺,那個姓傅的跟在後麵哩。”彘奴回頭看到一個身影正騎馬尾隨,看出是傅文君。
魏長樂也回頭瞧了一眼,夜色之中,看的模糊,但從身形輪廓判斷確實是傅文君。
“她也是去山陰。”魏長樂道:“這是通往山陰的必經之道,跟在後麵也沒什麼稀奇。”
彘奴道:“她是不是見到二爺神勇無比,心腸又好,所以想跟在後麵讓二爺保護?那些人在追拿她,她一個人走道害怕,有二爺在她才安心。”
“你說話真好聽。”魏長樂覺得這小子前途無量,笑道:“又不是女鬼,就算是女鬼,也是個漂亮的女鬼,跟著也無妨。”
“她戴著冪羅,二爺怎知她漂亮?”
老魏古嘿嘿笑道:“二爺看女人的眼力,你一定要相信,那肯定沒錯。反正身材著實不錯,一千個裡麵也挑不出一個。”
“老色胚,你很有經驗啊!”魏長樂翻了個白眼。
彘奴哈哈一笑,又道:“山陰夜哭郎要抓她,她還敢回山陰,膽子真是不小。”
“二爺得罪了夜哭郎,也敢去山陰,膽子比她還大。”老魏古嘟囔一聲,似乎對此行山陰頗有些不情願。
老慫貨!
魏長樂不理他,微抖馬韁繩,讓馬匹走得快一些。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天地間漆黑一片,卻聽彘奴忽然道:“二爺,有馬蹄聲!”
“又有馬蹄聲?”
彘奴卻已經回頭,清秀的臉上顯出戒備之色:“從後麵來的,好幾匹快馬!”
魏長樂也已經回頭,卻沒看到傅文君身影,心知可能是落在了後麵。
他想了一下,忽然兜轉馬頭,便要折返回去。
“二爺,你又要乾什麼?怎麼又要去惹事?”老魏古無奈,勸道:“平安是福,咱們就不要多管閒事了吧。”
“傅文君欠我人情,如果死在這裡,就還不了人情債。”魏長樂一抖馬韁繩,催馬便走。
老魏古搖搖頭,苦笑道:“二爺真是糊塗啊!彘奴,跟上去。”彘奴立刻兜轉馬頭,跟隨折返回去。
魏長樂健馬如飛,很快便見到了傅文君身影,而彘奴所說的馬蹄聲也是越發清晰,似乎就在前方不遠。
“你怎麼回來了?”傅文君頗感意外。
魏長樂卻是望向前方,那裡黑洞洞一片,瞥了傅文君一眼才道:“不知道是不是夜哭郎去而複返。我讓他們回山陰,如果他們不聽勸,又過來找麻煩,那就是把我的話當放屁。我要當著他們麵親手砍下宋坤一隻手臂。”
宋坤此時卻是被五花大綁,麻袋一般橫放在馬背上,也沒有聲息,似乎還在昏迷中。
夜色之中,馬蹄聲漸近,迎麵果然出現數道影子。
對方顯然也是看到了這邊的情形,迅速呈半弧形散開。
魏長樂仔細看了看,對方共有四騎,人數倒不算多,但打扮卻頗為詭異。
四人都是披著黑色羽織,昏暗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四人麵上都戴著猙獰麵具。
四騎已經放緩馬速,距離幾步之遙都勒馬停住,中間一人戴著獠牙麵具,一抬手,甩出兩件東西來,落在了魏長樂的馬匹前。
人頭!
對方竟然丟出兩顆滿是血汙的人頭。
魏長樂盯著雪地上那兩顆人頭,瞬間有一種無法呼吸之感。
雖然人頭血肉模糊,但他還是認了出來。
酒鋪掌櫃和夥計!
他送了銀兩和馬匹,讓夥計騎馬帶著掌櫃往南走,遠離是非之地。
但他們終究沒有躲過這一劫。
魏長樂兩世為人,前世也算是見過世麵,但卻從不曾如此真實地見過首級。
可是看到這兩顆血淋淋的腦袋,他沒有恐懼,隻有憤怒。
拳頭握起,目光如刀子般盯住那幾人。
殺人者,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