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似乎異常寒冷,天氣陰沉,仿佛又有一場大雪將至。
陳零早早做好飯,與孩子們一道吃了,完成每天的修煉,便各自回房休息。
關上房門,陳零又為冬至和初雪念了幾遍《太上說九幽拔罪心印妙經》,可發現效果並不好,它們倆的確是平靜了,但身上的煞氣卻並沒有消減,反倒是更加濃鬱了一些,這讓陳零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心念一動,又嘗試著念誦起《太上感應篇》,這一念不要緊,冬至和初雪猛地瞪大眼睛,嘴唇微動,竟然也跟著誦讀起來,並且房間內的靈氣居然順著它們的口鼻進入身體之中,而它們的煞氣,也隨即開始緩慢增長。
“法屍...”
陳零腦子裡嗡的一聲,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測。
法屍,乃是僵屍之中最為特殊的存在,它們生前本是道法通天的法師,死後化為僵屍,但生前的記憶以及神通道法仍在,靈智與常人無異,甚至還可繼續修煉。
萬神宮藏經樓中有一本萬屍錄,其中便記載著一隻曾經為禍三界的強**屍,它本是道門中以道法淩厲霸道,殺力強悍著稱的閭山派某一代掌門,因某些不為人知的緣故,隕落之後化作法屍,那滔天煞氣堪稱驚天動地,現身之時,九天十萬神雷降世,卻仍舊被它硬生生抗住,為了防止其霍亂三界,當時龍虎山、茅山等大派掌教,悉數出手與之一戰,那一場鬥法可謂是驚動了整個法術界,各種強大的法術層出不窮,整整鬥了半月有餘,道門損失慘重,最終還是閭山派新任掌門出手,以秘術封了其部分法力,法術聯盟才將其鎮壓。
能夠吸納天地靈氣,轉化為屍氣,不正是法屍的特征嗎?!
可修成法屍的條件有多苛刻?道門素有“斬得三屍,既證金仙”的說法,而這法屍便是逆練斬三屍證道之法,自墜魔道,非但不斬三屍九蟲,反而是將之無限放大,並在生前將其與魂魄融合,通過其他各種繁瑣程序,死後方成法屍,其中艱難絲毫不比斬三屍證道容易,反而更加危險,稍有不慎,非但成不了法屍,反而會落得個屍骨無存,魂飛魄散的下場。
倆剛生下來的陰胎怎麼可能是法屍這種傳說中的存在呢?
但現實又不得不讓他相信,畢竟這個世界,可不是陳零之前生活的華夏,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或許這也正常。
最終陳零砰的一聲,直挺挺倒在床上,閉上眼睛,不想了,反正事已至此,想這麼多也沒卵用,總不能把這兩隻小家夥給丟了吧!
默念幾遍靜心咒,陳零緩緩睡去,兩個小家夥見陳零睡了,也不敢再鬨騰,相互摟著蜷縮成一小團。
這條夜裡陳零沒有做夢,一覺到天明,神清氣爽推開房門,吸了兩口冷氣,渾身舒暢,身心通透。
天空陰沉沉的,雲層很厚,讓人感覺有些壓抑。
正準備去做飯,忽然有人敲門。
陳零不由得怔了下,旋即自嘲一笑,大白天的,總不能是邪祟敲門吧,肯定是人啊,於是前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人,臉被凍得有些青,嘴唇乾裂,已經滲出血來,穿著一身有了年月的破棉襖,縫縫補補,貼滿了補丁,雙手揣在袖子裡,佝僂著腰,見著陳零後疲憊的臉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來。
陳零認得他,不是老柳鎮的人,而是浮萍村的,叫趙長平,為人老實木訥,他老婆倒是牙尖嘴利,嘴上不饒人。
之前趙長平經常偷偷塞給陳零跟陳一粗糠餅子,被他老婆發現,少不了挨一通罵,但也沒有因此不給兄妹倆吃的,所以陳零對他很是感激的。
“長平叔,你咋來了,快進來!”陳零趕忙將他迎了進門。
趙長平有些拘謹,笑著跟陳零進了門,擔心陰胎嚇到他,陳零率先進門,快速打開櫃子,把冬至初雪放了進去。
趙長平進屋前,在院裡把衣服上的落雪跟鞋底的泥仔細清理掉,但是看著乾淨院子裡的泥土,又有些不好意思。
陳零看出他的窘迫,安慰道:“沒事兒叔,待會兒我去收拾,你快進來,凍壞了吧,先烤烤火,我給你燒點兒熱水。”
“不,不用了零娃子,你彆忙活了!”趙長平趕忙道。
“沒關係的,很快就好了。”
陳零給火盆裡放了幾塊兒木炭,然後又將一壺水放在邊上,這才坐下道:“叔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是出啥事兒了嗎?”
趙長平搓著手,打量了一下陳零的屋子,憋了半天,說了句:“好,很敞亮,很闊氣,零娃子出息了...”
“也沒...沒啥事兒,就是聽村裡人說,你,在鎮子裡,想來瞅瞅...”
陳零搖搖頭道:“叔,要是沒有你們的救濟,我跟陳一恐怕早就餓死了,那還有今天,你有啥事兒就跟我說,是不是今年收成不好,家裡沒米了,待會兒我就去買些給你帶回去。”
趙長平連連擺手:“不是的不是的,家裡吃的還有,就是...”
“就是你嬸子她,生病了,所以想請你回去給她瞧瞧,還能不能治。”
“生病了?”陳零納悶道:“叔,生病了得去找大夫啊,這,我不會治病啊!你是不是找不到大夫,那我現在就帶你去。”
說話間陳零就要起身,趙長平忙道:“大夫治不了,已經找過了,說不是普通的...病,好像是,中邪了,聽村裡人說,你有這方麵的本事,所以才連夜來找你。”
陳零一驚,皺眉道:“中邪?具體怎麼回事,你仔細跟我講講!”
這時候水也燒開了,陳零倒了一杯給趙長平。
趙長平捧著開水,吸溜喝了一口,加上屋子裡暖和,身上的寒意退去不少,臉色變得有點兒通紅。
“我也不是很明白,就是她好端端的,前兩天忽然就病倒了,病了倒沒啥,咱們這些貧苦人,哪有不生病的,就是她這病有點兒哈人(嚇人),感覺一晚上就老了得有十來歲一樣,而且不光是她,村子裡還有好些人也得了這怪病...”
“咱們村那個老徐頭,年輕那會兒聽說跟個陰陽先生混跡了兩年,多少知道點兒這方麵的行道,他看了後就說你嬸兒跟其他那些人,是把壽丟了,要少活好些年,你嬸兒本來身子骨就不咋好,這一躺下就沒能起來,倒是還有幾個年輕人,睡了一晚上,脫了兩把頭發,第二天就活蹦亂跳的,沒事人一樣...”
趙長平三兩口把水喝完,捧著空杯子繼續道:“所以,所以我就想來找你看有法子麼,要是麼的辦法,你嬸兒恐怕不得行了,兩個娃娃還小...哎...”
趙長平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耷拉著眉毛,低頭在懷裡摸出來一個紅布包,打開後裡頭是二十來枚精銅錢,顫顫巍巍放在桌子上,低聲道:“我把那頭老黃牛賣了,又找人湊了點兒,不知道夠不夠請你...”
陳零直接把錢包了起來,塞回趙長平懷裡,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要是收你的錢,我良心會不安的,叔你趕緊收起來,沒了牛,你準備拿什麼耕地,完了回去再買一頭,你肯定沒吃飯吧,等我這就去做飯,吃了飯我們一塊兒回村子裡瞧瞧,隻要有辦法,我肯定會幫你們的。”
趙長平臉上終於有了點兒神采,又客套了幾句,但陳零語氣堅決,說什麼也不肯收,他隻好將錢小心翼翼揣到懷裡。
“叔不是很餓,來之前吃過了,不麻煩你了...”趙長平站起身道。
“都這個時辰了,哪能不餓,吃不飽怎麼行!你就先在房子裡坐一會兒,馬上就好。”陳零說話間已經走出房門,直奔廚房開始做飯。
大概一刻鐘時間不到,飯就做好了,然後叫孩子們起床,陪著趙長平一起吃了,吃飯時陳零也跟趙長平跟孩子們介紹了下趙長平,孩子們也懂事,一口一個長平叔的叫。
趙長平哼哧哼哧刨了兩大碗飯,看得出來他吃的很香。
洗了碗筷之後,陳零便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然後讓淩霄去喊李大福一塊兒去,這個漢子如今已經成了陳零的好幫手,有他在能省去很多麻煩。
不多時,李大福便急匆匆過來了,手裡還捏著倆饅頭邊走邊吃。
“陳兄弟,聽淩霄說又要去跟邪祟鬥法了啊?!”李大福有些興奮,這麼久,終於又有事兒乾了,他的寶刀早已饑渴難耐。
陳零笑著點點頭道:“嗯,浮萍村哪兒出了點兒狀況,我回去看看,這位是趙長平,小時候經常施舍吃的給我跟陳一。”
李大福大致聽陳零講述了一遍事情經過,拍了拍趙長平的肩膀寬慰道:“看樣子你是個好人,好人就該有好報的,放心,有我們出馬,啥邪祟都能治的服服帖帖!”
“好好好,那就全賴你們了。”趙長平連連點頭。
這一次出門,陳零還將孩子們也一塊兒帶上,目的是為了讓他們長長見識,光窩在家裡修煉,始終沒有親身經曆有用。
幾個孩子聽說陳零也要帶他們一塊兒去,激動的不行,淩霄指揮著桃符他們趕緊去喂雞,多放點兒食,然後叮囑賈洳鎖好門窗,自己跑到陳零屋子裡,找到冬至初雪,叮嚀它們倆看好家。
陳零有些欣慰,淩霄這孩子,越來越像個大人了,不過臨走前,陳零又讓淩霄抱了一隻大紅公雞,正是那晚上厲鬼江辰見過的那隻,說不定會有用。
一行人這就出發了,路上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趙長平不善言語,悶著頭走路,隻有陳零或者李大福問話,他才回兩句,就這樣,在大雪遮掩的山路上艱難走了大概三個多時辰,眾人才趕到浮萍村。
村子沒什麼變化,還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這裡人每天隻吃兩頓飯,因此這個時辰還沒有人家生火,沒有煙火氣,坐落在一個犄角旮旯的浮萍村顯得更加敗落。
陳零又回到這裡,不由的百感交集,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之前的種種回憶也是湧上心頭,不過大部分都是跟餓肚子有關,不是多美好的回憶。
深吸一口氣,陳零打開法眼朝村子裡看去,原本不大的村子,在這裡能夠一覽無餘,然而看了一會兒,村子裡卻沒有邪氣,陳零心中便有了個大概,不過還得等親眼看過趙嬸兒才能肯定。
跟著趙長平到了他家,破落的泥胚房子,勉強能夠遮風擋雨,裡麵的陳設十分簡單,甚至說簡陋,一個墊腳桌子,兩把磨得噌亮的長凳,一條破炕,鍋碗瓢盆胡亂放在角落。
房子裡比外麵熱不了多少,反而讓人感覺更冷了,一個女人蓋著兩層舊棉被,雙眼緊閉,麵色枯黑躺在床上,兩個約莫十歲左右的孩子蹲在炕邊,不知所措地望著母親。
見父親回來,兩個孩子立刻站起身,趙長平趕忙問道:“你娘好點兒沒?”
大點兒的孩子搖搖頭,碗裡清湯寡水,飄著幾粒米,低聲道:“還是一口沒吃,爹,陳...陳零找來了嗎?這幾個人是誰啊?”
陳零歎了口氣道:“趙虎子,不認識我了?”
趙虎子驀然瞪大眼睛,辨認了好久才敢相信,眼前這個收拾的乾乾淨淨,穿著新衣服,好似城裡有錢人家公子少爺的年輕人,就是以前村子裡那個到處找要飯找食兒的小雜種...那個好似仙女一樣的女孩兒,莫非就是陳一?
“認...認識的,你,你們好啊...”趙虎子忽然有些自卑地將右腳那雙破棉鞋往後頭藏了藏,低聲打招呼道。
陳零又跟另一個孩子打過招呼,然後也沒再多說什麼,畢竟這倆兄弟,以前可沒少用石頭泥塊兒打他跟陳一,有一年甚至還差點兒燒了他們的破草屋。
不過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陳零不會再計較。
走到趙嬸炕前,陳零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她就是那個吵起架來估計能跟吳媽‘棋逢對手’的悍婦,此時居然已經麵如枯槁,死氣蓋頂,宛如一具屍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