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零喊完便靜靜等著,月色清冷,落在黑水潭上,四周一片死寂,隻有幾人的呼吸聲。
忽然,黑水潭上的白霧動了下,就像是一團棉絮,被人從中間撕開,緊接著一陣陰風也吹了起來,三清鈴響聲密集起來。
陳零眼神一凝,讓李大福跟黃白向後退了幾步,李大福卻隻退了半步,手裡緊緊抓著殺豬刀,死死盯著潭麵,黃白感覺自己一個人離得太遠好像不太合適,隻能硬著頭皮又走上前去,手裡還多出來一根三尺多長的棍子,棍子上麵纏著紅線,隔一截還係著一枚精銅錢。
陳零眼角餘光看到這東西,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黃白提了提棍子,臉上居然出現一抹頗為自豪的表情:“九錢花棍,是我老子留下的唯一一件遺物,裡麵刻著一隻瑞獸圖案,外麵還有九枚王朝剛建立時鑄造的老錢,這繩子也挺有來頭,聽我爹說,是有一座武神廟,武神像握著大刀的胳膊斷了,修補之前便用這根線綁著,後來神像補好,我爹就給武神廟供了兩枚香火錢,然後討來的,這棍子能鎮鬼打屍,一般陰魂挨上一下就老實了,平日裡給人家辦白事兒,靠的就是它。”
陳零點點頭道:“不錯,是個好東西,好好保管著,關鍵時候說不定能救你一命。”
李大福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道:“不就是根破棍子嘛,有啥了不起的,俺們家燒火棍都比這強!”
陳零笑道:“先不說棍子上的瑞獸有沒有靈性,那九枚老錢看磨損程度,絕對經過了萬人之手,沾染著許多生人氣息,是陰邪之物的克星,還有那繩子,畢竟也跟著武神像有一段時間,經過香火熏陶,又多多少少沾了點兒神意,三者結合用來打鬼打屍,的確很好用。”
李大福哦了一聲又道:“那跟我這殺豬刀比起來,那個厲害些?”
陳零道:“各有各的長處,不能比較,彆說了,有東西出來了!”
三人趕緊閉口凝神,向潭中望去,隻見潭水就像沸騰了一樣開始翻滾,而這群怨屍也像是受到驚嚇,向潭邊退去。
很快,一根根足足有十來米長的頭發從水底飄了上來,越飄越多,到最後宛如一把大傘,幾乎將整個潭麵都遮住。
“大傘”中間位置,一個腦袋緩緩浮出水麵,借著月光,三人看清楚了頭發主人的模樣,頓時愣在原地。
一張白皙的鵝蛋臉,冰肌玉骨,眉若遠山,朱唇皓齒,端是一個美人胚子,隨著它緩緩上升,一件大紅色的長裙宛如在漆黑的潭水上開出一朵無比豔麗的牡丹花。
“咯咯...”不見這女子開口,周圍所有人卻清晰地聽到了一聲悅耳酥骨的的嬌媚笑聲。
“好...美!”黃白喉嚨滾動,吞了口唾沫,身上繃著的力氣居然不自覺的散了,呆呆地望著女子。
李大福也是直愣愣的杵著,半晌後磕巴道:“陳...陳兄弟,這,她,是人是鬼啊?”
陳零隻是短暫驚愕之後就恢複正常,冷笑道:“你說呢,當然是鬼!”
腰上的三清鈴已經劇烈的抖動起來,若非他用罡炁壓製,這會兒早就鈴聲大作了。
女鬼輕抬手臂,掩嘴笑道:“這位小公子...現在還覺得,奴家醜嗎?”
這個動作媚態萬千,使得周圍人群都忘了它是剛剛從潭底鑽出來的邪祟。
陳零嗬嗬一笑,直接用一道金光符回答它。
然而金光符還沒打到女鬼,一片潭水便猛地升了起來,將符打濕,沉入水中,而且就在這時,站在遠處的百姓們居然嘿嘿傻笑著張開雙臂向黑水潭走去。
陳零眼神一淩,暗道一聲好凶的鬼東西,居然能夠一次性迷了這麼多人的魂兒!旋即不再壓製三清鈴,並且掐了個驚鬼訣,重重點在三清鈴上,一圈無形音波震蕩而開,女鬼美眸微眯,長袖一揮,一股森然鬼氣迸發,與鈴聲相撞,頓時激起一片水花。
百姓們被鈴聲驚醒,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距離潭邊很近了,頓時嚇得麵無人色,陳零衝他們吼道:“不想被勾到潭裡當水鬼,就都給我回家去!還是一樣,進門前從火上跨過去,關門就睡覺,彆到處亂跑!”
“杜雲,你也帶上你爹娘媳婦兒趕緊回家,等需要你的時候,我們自然會去你家找!”
百姓們不敢再逗留,立刻作鳥獸散,人一走,這裡就隻剩下了陳零三人,四周仿佛又變得冷了一些。
“鬼就是鬼,再美麗的皮囊也無法掩蓋你那早已腐爛的屍身以及令人作嘔的屍臭!”
陳零手裡又夾著幾道符,冷聲問道:“我們的目的你已經清楚,交出杜梅的魂魄以及屍體,有什麼條件你說!”
女鬼聞言嘴巴張開,仿佛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然而卻沒有一絲聲音響起,末了指了指遠處的正在往家裡跑的人群,那靡靡鬼音又從四麵八方響起。
“簡單,一道魂換一道魂,一具屍換一具屍,要跟她一樣年輕,一樣漂亮,還得是處子之身,因為我要用她們人皮來替我補妝容呢...小公子若是覺得可以,就去挑人吧。”
陳零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厲聲喝道:“孽畜,你覺得我會答應你?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否則...”
“否則?”
女鬼哈哈大笑:“那行,不要女子了,就要小公子你,隻要你願意來陪我,我就放了那個女子的屍魂,甚至往後這黑水潭,就是你說了算,如何啊?”
李大福大聲喝罵道:“想得美!就你這鬼東西,也配惦記我陳兄弟!”
女鬼笑容收斂,忽然伸出手,對著李大福淩空一點,一束頭發纏繞著鬼氣快速射了過來。
陳零舉起桃木劍,念了句殺鬼咒砍向頭發,桃木劍和頭發相撞,居然發出砰的一聲悶響,而後頭發被砍成黑煙,陳零向後重重退了幾步。
“不願意...那你們有膽就下來撈吧!哈哈哈...”
女鬼肆無忌憚的笑聲回蕩在黑水潭上空,鋪在潭麵上的頭發也像是一條條黑蛇一樣蠕動起來,然後縮回水底。
就在陳零又抬手打出靈符的時候,女鬼已經沉入水底,靈符在水麵炸出一片火光,卻也隻是焚燒了一部分殘餘鬼氣,沒有彆的效果,水麵上又被一層白霧籠罩。
女鬼消失了,黃白這才回過神,舔了下乾燥的嘴唇道:“小神仙,咋弄啊,它這根本就沒打算跟我們談條件啊!”
陳零凝視著水麵道:“沒關係,我本來對這個也沒抱多少希望!要是河裡的水鬼或許有些難辦,但是像這種死潭,我有的是法子!”
說著陳零抄起鐵鍬,直接將一鐵鍬生石灰撒進潭裡,生石灰遇水就會釋放大量的熱,水麵頓時翻滾起來,冒著水泡,還有白煙冒出來。
但陳零並不是想將女鬼煮死,畢竟這黑水潭太大了,是因為生石灰乃是火灼山石而成,含有強大的陽火之氣,對於水鬼來說,陰陽相克,簡直就是天然的壓勝之物。
隻不過一鐵鍬生石灰入水,那些怨屍就仿佛碰到什麼恐怖的東西,立刻沉入水底,有幾隻沉的慢了些,屍體當即潰爛的不像樣子。
一看效果這麼好,黃白跟李大福也加入進來,三個人甩開了膀子往潭裡倒生石灰,沒一會兒整個潭麵都冒著水泡和白煙。
“你們找死!”隨著一板車生石灰入水,忽然一聲含著怒氣的聲音響了起來,陳零停下動作喘了口氣道:“不舒服啊?有種你上岸來跟道爺過上兩招啊!”
這話無疑是還了女鬼最後入水前那句“有膽你們就下來撈”,李大福咧嘴笑道:“這麼快就被打臉了,爽!氣死你個鬼東西!”
黃白訕訕一笑,提醒道:“大福兄弟,它是鬼,本來就已經死了...”
李大福瞪著眼睛道:“操,我能不知道,要你提醒,看把你能的!”
黃白隻敢陪笑,不敢還嘴。
陳零搖了搖頭,你這不是欠兒嘛!
又是一板車生石灰下水,陳零將鐵鍬往麵前一插,踩在上麵衝潭裡喊道:“放不放人!不然我用生石灰把你這潭給你填平了你信不信,到時候哪怕你有日天的能耐,老子也要將你永遠封死在裡麵,永世不得超生!”
女鬼嬌媚聲不再,而是變得十分尖銳淒厲,潭水也劇烈翻騰起來,拍打著岸邊,仿佛是大河裡的浪一樣,隱約能夠看到,一群怨屍正陰毒的盯著岸上三人,但是它們的屍身同樣被生石灰燙的潰爛,猩紅的肉露了出來,看上去除了嚇人,更多的還是惡心。
“彆以為你們在岸上我就拿你們沒辦法!誠心找死,我就是耗費幾十年道行,也要弄死你們!”
陳零絲毫沒有被它的威脅嚇到,而是繼續一邊傾倒生石灰一邊挑釁道:“哎呀,嚇死我了,求你可千萬彆是虛張聲勢啊!來來來,上來弄死爺爺我!”
黃白噗嗤一聲,竟然被逗笑了,同時又有些害怕,萬一這東西真上來咋整?
然而等了一會兒,那女鬼卻是沒有動靜了,說明它還是不敢上岸。
可杜雲總共也就拉了五車生石灰,已經撒進去兩車了,那女鬼居然還沉得住氣,要是等生石灰撒完了,它還不出來怎麼辦,莫非正要再拉更多生石灰過來,直接填平這黑水潭不成?
陳零忽然對黃白道:“你去離這裡最近的溪邊看看,水有沒有變得混濁,如果有就立刻回來告訴我!”
黃白點點頭,馬上往溪邊跑,李大福問陳零為啥,陳零道:“黑水潭位置較高,溪水在下,假如溪水混濁了,就說明這黑水潭下麵有暗河,通到了溪裡,那就算用再多生石灰也沒法逼這隻水鬼就範,若是沒有暗河,等會兒再加一把料,這女鬼絕對扛不住!”
李大福哦了一聲,表示明白了。
黃白離開黑水潭後就馬不停蹄的往溪水邊兒跑,因為有月色,也不用燈籠,他的腳步不慢,沒多久便跑到了最近的一條小溪邊兒上。
沿著岸邊走了大概有一千多米的樣子,溪水清澈,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甚至能夠看到水下的石頭。
見水流清澈,沒有混濁,黃白便轉身又往黑水潭跑。
然而古怪的是,跑了大概有一炷香時間了,居然還沒有到,黃白停下腳步,喘了幾口粗氣,以為是上坡路,比較費力,可呼吸猛地一滯,因為他好想聽到了什麼聲音。
嘩啦啦,嘩啦啦...
是水流聲!
黃白立刻轉頭,隻見溪水蜿蜒流淌...
黃白的頭皮瞬間就麻了,寒毛直豎,身體也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後背一陣發涼,汗水黏在衣服上,被等一吹,冷的他直打哆嗦。
“明明已經跑了這麼久,咋還在溪邊兒呢?”
黃白心臟砰砰直跳,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突然想起什麼,顫聲道:“鬼...鬼打牆?”
黃白畢竟是白事兒先生,且不論手段強弱,但懂得肯定比一般人多,很快就想到了鬼打牆,於是原地站定,不再盲目亂跑,耗費體力,而是思索著破解的法子。
對於鬼打牆,黃白老子曾經教過他幾種破解的法子,於是他很快鎮定下來,朗聲道:“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若有衝撞,還望海涵,俗人黃白誤闖貴地,還請見諒,我這就離去!”
說完嘗試著向前走了幾步,然而低頭一看,自己剛才的腳印分明還是在原地打轉兒。
黃白急著回去跟陳零複命,心裡不禁有些煩躁,這套說辭不管用,說明搞出鬼打牆的東西並不買賬,於是黃白握著九錢花棍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個鬼打牆也想困住你黃爺,想得美!”
說完從懷裡取出一枚精銅錢,閉上右眼,將精銅錢壓在左眼上,透過錢眼兒向四周看去,果真看到一個淡淡的灰影飄在前方,於是二話不說,照著那灰影就砸了下去。
一聲很輕微的慘叫響起,灰影隨即鑽進了樹叢之中,黃白取下精銅錢,睜開雙眼又走了一段兒路,再回頭果然發現離溪邊兒遠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