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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沒有繼續交流。
沈曦指節在她手背輕叩三下。
三,二,一。
兩人的神識與靈力同時釋放出去!
謝長安藏在袖中的手也已抓著一件東西。
那是她臨走前從李承影那裡借來的。
攏光戒。
什麼也沒發生。
心魔沒有出現,他的真身更沒有出現。
難道他們想岔了?
旁邊沈曦咳嗽幾聲,又吐了一口血。
釋放靈力讓他本就強壓的傷勢更加雪上加霜,謝長安伸手過去,發現他的額頭手腕已經寒涼如冰,與死人相去不遠。
再拖下去,他怕就要死在這裡,神魂俱銷。
謝長安捏住他手腕的寸關尺,為其灌輸靈氣。
有李承影這樣的病號在,她早已駕輕就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靈氣得一縷縷慢慢送過去,按照四肢百骸的分布,為其梳理經脈,才能達到效果。
“……彆浪費靈氣了。”
半昏半醒的沈曦微微清明一些,按住她的手。
“我對自己的傷勢心裡有數,這次恐怕是……”
出不去了。
話沒說完,他又咳嗽起來,這次來得猛烈,咳得直不起身。
謝長安沒言語,封了他後背幾處穴道,幫他緩解痛苦,捏著他手腕也沒鬆開,靈氣還在一點點灌入。
“那英雄怒……”
“你能不能安靜消停,專心養傷?”
謝長安終於不耐煩了,直接打斷他。
“英雄怒你自個兒收著,彆老想著扔給我,赤霜山的興衰與我無關,我也從不接受托孤,等你好了自己去帶他們振興宗門。”
沈曦有點無奈:“你現在怎麼這般不耐?”
他總算明白之前張繁弱為何抱怨謝長安不如以前溫柔可愛了。
從前的謝長安,會耐心等對方把話說完,哪怕早就知道對方要說什麼。
她也不會主動拆台,哪怕心裡頭跟明鏡似的,往往還是會給朋友留足了麵子。
但話說回來,都變成這樣了,也沒見張繁弱離她遠些,反倒比從前更黏人。
若不是近來赤霜山風雨飄搖,他們又到這裡麵來,沈曦覺得張繁弱肯定又會跑到謝長安跟前問長問短。
“因為你自認命不久矣,而我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當年涉雲真人將赤霜山交給你,可不是為了看你在這裡托孤的。”
她依舊犀利,不留情麵。
沈曦不知是沒力氣反駁,還是不想硬碰硬,難得溫馴地垂首默默挨罵。
謝長安:“你有沒有想過,我跟你一起做這件事,同樣抱著一去不回之決心?你不如先想想,欠我的要如何還……”
嘴巴忽然毫無防備被冰涼的手捂住。
沈曦貼過來耳語:“你聽!”
兩人湊得極近,腦袋緊緊挨著。
但毫無旖旎,她反是寒毛直豎。
因為謝長安確實聽見某種聲音了。
但聲音不是從外界傳來,被耳朵聽見的,而是直接在他們的識海裡響起。
砰。
砰。
砰!
如猛獸踩在地麵的震顫動靜,正一步步朝他們靠近。
動靜越來越大,識海裡四麵八方都響起來。
謝長安當機立斷起身,圍繞周身揮出一道劍氣。
石沉大海,打了個空。
聲音從幾不可聞到引發階梯的劇烈震動,他們幾乎站立不穩,謝長安一手抓著沈曦,一手捏訣出劍。
她這一劍沒有留手。
靈力充盈之下,光芒霎時大盛!
方圓一丈之內,邪物無所遁形。
謝長安一把摘下蒙眼的布條,依舊什麼也沒能看見!
劍光之外,黑暗如洪荒初開深不見底。
她重新閉上眼睛。
除了聲音,她還能感知到一個龐然大物在黑暗中接近,丈高身軀,四肢俱全,卻依舊黑霧纏繞,麵目模糊,像極了先前影妖的本體放大。
謝長安手指動了動,劍光朝那龐然大物當頭斬下,黑霧驟然四散,聲音消失。
但黑暗並沒有因此破碎,他們依舊被困在不知何處,身下台階不知何時也消失了,兩人像剛進來那樣,隻能麵對無邊黑暗。
沈曦昏昏沉沉:“我好像聞見血腥氣。”
謝長安本來是沒聞見的,他一說,便也跟著聞見了。
不僅有血腥味,還有無處不在的寒氣,冰冷刺骨,比她在大翮遊仙裡去過的北海之極還要冷,幾乎凝固血肉,連靈氣也要被凍住。
她試圖拍出一道罡風,出手卻變成霜風倒灌回來,冷得沈曦打了個寒顫。
謝長安心頭微動,捏住沈曦下巴將對方的臉扳過來,輕輕拍著。
“彆睡,快醒醒!”
沈曦微微睜眼,氣息微弱。
“什麼也彆想!血腥味是因你而生的!”
他的反應變得有些遲鈍,但仍反應過來,深吸口氣,竭力放空思緒。
果然,血腥氣也在緩緩散去。
“怎麼回事……心魔還在影響我的識海?”
身體狀況讓他很難進行思考,沈曦心誌再堅,也抵不過傷口的折磨,他的意識剛凝聚起來,又在漸漸渙散。
“再給我一點靈氣……一點就好。”
不用他說,謝長安已經搭在他青白冰冷的手腕上。
“恰恰相反,不是他在影響你或我。你聽過‘無憂怖’嗎?”
《妙色王求法偈》有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有靈氣加持,沈曦勉力撐起神智。
“佛門功法……朱雀台的無憂怖,是有些像。”
他凝神思索,虛弱搖頭。
“但無憂怖會讓人一直沉溺極樂,從未聽說……是這般景象。”
謝長安:“所以隻是像。給你種心魔的人很高明,他不僅修為深厚,而且一定精通各宗門功法,采之所長,融會貫通,我懷疑他參考了無憂怖,自創這門功法,將我們困在這裡。”
因為此人修為再高,心魔畢竟也隻相當於他的分身。
本尊也許不宜露麵,也許不想露麵。
對方知道,單憑心魔肯定正麵打不過他們,才用此法將他們困在這裡,消磨他們的靈力意誌,待兩人耗儘靈氣,再將其吞噬溶解,化作自己的一部分。
這是一個與無憂怖完全相反的鏡像世界,沒有西方極樂,也沒有天女香花,隻有無邊際的黑暗深淵。
所以,他們現在不是被什麼法寶困住,也並非被幻境迷惑,而是在心魔的識海之內!
先前心魔在沈曦識海裡,沈曦還得假死才能將其逼出,現在則完全倒過來了。
他們隻需要設法離開心魔的識海,總比之前不知對方藏在何處更容易對付些,起碼沈曦再無後顧之憂。
但,也隻是一種安慰自己的說辭。
實際上處境並未好轉多少。
目不能視,時光停滯,外麵也許過了千年萬年,也許隻是彈指一瞬。
他們一刻無法離開,一刻便隻能在此耗儘命數。
心魔一直在黑暗中窺伺他們。
窺伺他們的心誌,窺伺他們的弱點。
但沈曦堅持不了多久了。
他回光返照一般,忽然靈台空明,神智清醒,還想通了很關鍵的一點。
正因為他快死了,心魔背後的本尊才遲遲沒有出手——
沈曦已經失去用處,一個將死之人是沒有任何價值的。
對方又看上了新的目標:謝長安。
謝長安似乎毫無察覺,還在為他灌輸靈氣。
她甚至直接以指點向沈曦眉心,從印堂穴傳入,這樣他能得益更多。
自然,施法之人需要消耗的也就更多。
不該將她牽扯進來的,不該讓她陪自己冒這場賭命的險。
他們都知道心魔背後是怎樣一個存在。
那起碼是劍仙境或武仙境的大能強者,也許是碧陽君,也許不是,但也不會相差多少。
這就相當於兩個劍心境修士要對付當年天下第一人的祝玄光。
更何況,敵暗我明。
螳臂當車,孤注一擲。
沈曦吐出一口濁氣,費力掙紮起來,想讓對方不要再將靈氣浪費在自己身上,卻連話也說不出,隻能費力轉動眼珠,困難看向身旁的人。
他看見謝長安眼睫低垂的側臉,潔白安靜,衣領簇著修長頸子,像雨過天青的新葉簇著雪山冰川的雲。
這讓沈曦想起那個午後。
天色也是這樣陰陰垂下,雨欲落不落,烏雲堆在頭頂飛簷。
她膽大包天與他道出自己揣測的天機,但從此沈曦心裡再也平靜不了。
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告訴自己天道無私。
這些瘋狂自問的疑惑在師尊死後達到頂峰。
沈曦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是隱隱讚同謝長安的,隻是整座赤霜山壓在他身上,讓他無法任性妄為,唯有將所有猜疑一層又一層埋葬起來。
從此世間再無一個謝長安,能與他說乾坤有私。
直到陰陽穀再見,她翩然現身落在自己的墓碑旁。
她也許永遠不會知道,在看見她死而複生的那一刻,欣喜若狂的不止張繁弱。
沈曦從前一直以為,仙途嶙峋崎嶇,孤高寒冷,僅能容一人獨行。
可他今日才明白,千山落木,萬壑橫秋,不是非得孤影隻身。
也可熱血難涼,也可患難與共。
隻是明白得太晚了。
“我還有一點靈力,可以……”
試試把你送出去。
話沒能說完,他一口血氣湧上來,堵住喉嚨,聲音變得含糊。
謝長安似乎沒聽見他的話,忽然問了個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
“你是不是劍心境巔峰了?”
沈曦勉力點頭,這也是他能撐到現在的原因。
隻差半步,便是劍仙。
如果赤霜山沒出事,能給他幾年時間潛心閉關,說不定他還真能突破這一關。
可惜沒有如果。
謝長安:“他把我們困在他的識海之內,我們出不去,但隻要靈台保持清明,他也無法趁虛而入。也就是說,我們也可以將此處看作與世隔絕的洞天。”
沈曦怔住。
謝長安:“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吧?”
沈曦:“你居然……”
有這種膽大包天的想法。
他轉念又無聲笑了。
這算什麼膽大包天,對連天道都敢懷疑的謝長安來說,的確是她才能想出來的路子。
他道:“我明白了。”
謝長安:“那你覺得如何?”
兩人像在打啞謎,但她相信沈曦是真聽懂了,他素來在修行上絕頂聰明。
沈曦靜默片刻:“我覺得可以試試,我能幫你。”
“不。”她居然一口拒絕了,“你不需要幫我,你就隻管試你的那半步。我要我們兩人都能從這裡出去。”
沈曦心頭微震,抬眼看她。
他眼上的布條還未去掉,所謂的看,其實也隻能感覺到對方氣息和存在。
但沈曦仿佛真看見了謝長安在笑,眉目熠熠發光,因為想到一個離奇冒險的主意而在笑。
她竟是想讓兩人在此處嘗試同時突破晉境劍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