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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 4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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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折邇已經習慣了她動不動的沉默不理人,主動說起現在的情況。

當時千鈞一發,他咬咬牙,就著謝長安為他開的路殺出去,心想把傷治好再回來救她,一線希望總比兩人都在這裡送死好。

這是一場豪賭,折邇賭贏了。

他在找到九幽淩霄花,發現傷口有起色之後,又不顧一切衝回來,帶著寄存謝長安魂魄的那把傘衝出重圍。

也幸好有那把傘暫時將她遮蔽隱藏,否則沒能等到折邇回來,她就已經被萬鬼吞噬得乾乾淨淨。

“然後我就遇見玉催,她說她知道哪裡比較安全,可以讓我們暫時藏身。她現在在前麵帶路,我看著不像壞人,你是鬼,看鬼比我準,要不出來幫忙掌掌眼?”

謝長安:?

她也是第一次當鬼,沒有經驗。

但她嗅到了昏迷時聞見的血腥氣,還是從傘裡出來。

“哪來的血?”

話剛問完,她就看到折邇手背上的幾道血痕,有些血跡未消,還在往下淌落。

“是我的。你當時離魂魄消散隻差一線,需要活人把精氣靈力渡給你,正好我就是。”注意到她的眼神,折邇笑了一下,“沒事,幾道傷口而已,後背那樣的傷我都挺過來了。”

這話委實說服力不大,因為他的臉色現在跟鬼也隻差一線。

謝長安又看向走在他們前麵,不遠不近的瘦小身影。

對方時不時停下來,看他們有沒有跟上,不止瘦弱,而且頭發稀疏,麵色慘淡,看上去生前也是個可憐人。

“我們去哪?”

“不思沼。”折邇道,“她告訴我,那是個比較安全的地方,我們可以暫時在那裡棲身,等我養好傷,就去幫你找金縷衣。玉催說了一些線索,我們可以去試試。”

剛說罷,那小姑娘,玉催便停步轉過身來。

“到了,前麵就是。”

呈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片枯木。

枯死的樹乾巨大,四五個人合抱綽綽有餘,樹與樹之間相隔較遠,枯枝便在這詭異的環境下恣意扭曲,生成古怪詭異的各種形狀。

風聲不時穿過每棵樹的樹洞,帶來更加奇詭的動靜,仿佛萬鬼嚎哭,張牙舞爪,隨時都欲撲上來,令人頭皮發麻。

彆說尋常人,就是修士在這裡久留,恐怕也會精神崩潰。

折邇不動聲色往謝長安的方向挪動半步。

再半步。

動作很細微。

謝長安餘光掃他一眼。

“你在怕?”

“怎麼可能?”折邇哂笑,“我好歹也是堂堂劍心境修士了。”

“那就好,你在這等著,我去附近看看。”

她撐著傘走開。

折邇:……

正好玉催找到一個空樹洞,扭頭過來招呼他們。

方才顧著逃命救人,也沒工夫細看,眼下近距離麵對麵,他忽然發現玉催瘦骨嶙峋的臉上像是乾涸已久的土地,寸寸裂紋在上麵隱隱浮現,一雙眼睛散著青光。

那種綠不是春天新葉嫩草的綠,而是殘羹冷炙在潮濕悶熱的水窪裡散發出來的綠色。

玉催見折邇望著自己,就也露出一個小心可憐的笑容。

隻是這笑容在這張臉上就顯得越發詭異,像隨時都有一張鬼臉裂皮而出。

折邇嘴角抽了抽。

他道:“謝長安,你彆怕,我來找你了!”

……

謝長安在附近轉了一圈。

枯樹大同小異,每棵樹都有一個巨大的樹洞。

裡頭或多或少都棲身幾個殘魂,見她到來,俱都瑟瑟發抖,往樹洞深處縮。

人間死者眾多,不少流落到照骨境來,這些人生前都是普通人,死了也是普通鬼,照骨境弱肉強食,他們的下場便是魂魄被惡鬼大妖啃噬殆儘。

這些殘魂都是運氣好逃出來的,但魂魄也已經殘缺不全,有些隻剩一團灰色魂體,連五官都無法顯露,懾於謝長安身上的煞氣,隻會一個勁兒往後躲。

她上前問了幾句,他們也不會回答,因為這些殘魂已經沒了生前的神智記憶。

折邇過來了。

“玉催之前說,我們要的金縷衣,有可能在佛子手裡。”

“佛子是誰?”

折邇道:“是照骨境一方大能,據說他所在之地稱為仙鹿院,佛音不散,香花遍地,如同西方極樂,又說這位佛子是上天派來坐鎮照骨境度化眾生的,若有幸得見,便可超脫苦痛,免於在此遭遇折磨。再過陽間三日,就是他的誕辰,仙鹿院會有盛典,玉催就是想要去參拜的,也是去尋求庇護的。”

謝長安:“妖邪之地,哪來的佛子,怕是偽佛吧。”

折邇:“是不是真的都不妨礙我們走一趟,玉催聽人說,那佛子身上曾披著一件斑斕閃爍的袈裟,會因心意而改變形狀,那袈裟也可變作披風或裙裳,我聽著就像是金縷衣。”

謝長安:“一個孤魂野鬼,會的未免有些多了。”

折邇對她的多疑毫不意外,因為他自己也懷疑過。

“走一步看一步吧,畢竟有了她,我們才能找到這裡,我需要一個地方休養。”

他的傷勢太重,九幽淩霄花也不是用之即愈,隻能令其緩慢生效。

謝長安:“那你為何還跟出來?”

折邇:“你剛醒來,聚魂不易,我怕你力竭不支,過來看看。”

謝長安點點頭:“我還以為你獨自一個人害怕,那我回去休息,你多轉轉,看還有什麼發現。”

折邇:……

他懷疑謝長安是故意耍他,但看對方那張麵無表情的冷臉他又不太敢說什麼刺激的話,萬一她又想不開連鬼也不想做了。

折邇強忍跟上去的**,隻好在附近溜達起來。

他能找到照骨境純屬意外,甚至當時因為重傷,神誌模糊,至今都沒能詳細想起怎麼進來的,那會兒滿腔恨意死生之際,根本顧不上太多。

四下陰風呼號,陰氣從四麵八方聚來,仿佛知道這裡有個大活人,那些冰寒陰森的詭異氣息拚命往他這邊靠攏,竭力汲取他身上每一點生機。

但是剛才有謝長安在,明明反而是好一些的,陰風沒有這麼囂張,迎麵而來也要繞道。

原來連陰風都欺善怕惡,謝長安比惡鬼還可怕,折邇恍然大悟。

他咳嗽兩聲,有點撐不住了,準備回去。

“你還站在這裡作甚?”

肩膀上被拍了一下。

是謝長安的聲音。

折邇鬆口氣,回身。

“我就知道你——”

……

樹洞裡倒沒有什麼異味,足以容納三四個人。

小姑娘很拘謹,儘可能抱膝蜷縮,給她留出更寬敞的位置。

“姐姐,你也是鬼嗎?”她怯生生望著謝長安。

“應該是。”謝長安道。

“你好漂亮。”她不掩讚歎,“姐姐是我見過最漂亮的鬼了。”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謝長安看她。

“外麵打仗,祖母帶著我四處躲藏,但亂軍還是半夜找上門來,他們搶光了家裡的東西,把祖母打死,又綁我去做軍糧。”

玉催將袖子擼起,露出白骨森森的胳膊。

“就從這裡吃起,他們把我的肉一片片切下來。”

謝長安的視線從她的手移到身上,破爛衣裳掩不住底下血肉斑駁的軀體。

“他們在我麵前起了個鍋,一邊堆柴燒水,一邊把片出來的肉往鍋裡扔,說這樣吃才新鮮。我看著他們吃我的肉,身上好疼好疼……”

玉催嘴唇顫抖,久已乾涸的雙目慢慢變紅染淚。

“姐姐,我真的好疼啊!”

謝長安默默聽她哭了半天。

“我知道你很疼,但我也是個鬼,我能怎麼辦?”

小姑娘好似沒想到她長了一張漂亮清柔的臉,說話卻如此無情,滿臉淚痕不由呆了一下。

“我一直躲在這裡,不敢走遠,好幾次差點死了,這裡沒有人能聽我說話,我也不知道他們叫什麼。見了姐姐,我就想起我死掉的親人,忍不住想和你多說兩句。”

謝長安雖是滿身血汙長發披散,這隨意坐著,屈腿支頤,卻莫名生出幾分風流。

“你說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玉催麵露訝異:“姐姐你忘了,我叫玉催呀!”

謝長安:“我問的是你這具身體的名字,你連人家生前遭遇都知道,卻記不住她的本名嗎?”

玉催:……

她忽然笑出聲:“我可是抽取了她殘魂生前的記憶,難道還不夠像嗎?”

“像,終究不是。”謝長安冷冷道,“這裡也有剝人皮的妖修?”

“那可多了去了。”玉催歎了口氣,“我是最有良心的一個,這小姑娘臨死前想見見自己的家人,可她家人都死了,我就送她一程,姐姐,你說我做得對嗎?”

謝長安不答。

“就算我不動手,她也被折磨得要死了,這身體血肉都被吃了不少,我用了之後還得一點點修補,費老大勁兒,可惜姐姐你已經不是人了,要不然還能借姐姐的皮囊一用,你這樣好看的皮囊我最喜歡了。”

玉催嬌嗔的神情很是嫵媚,可偏偏這具皮囊瘦弱嶙峋,麵色發黑,眼泛青光,這表情就顯得詭譎古怪。

謝長安:“你把我們引到這裡,就為了說這些廢話?”

玉催笑道:“自然不是。我知道二位是修士,那郎君自不必說,觀姐姐氣度,生前應該也是位成名的人物,隻不知為何會淪落此地,想必心中也是怨憤不甘,想要東山再起的。”

謝長安:“我已身死,又能如何?”

玉催噙笑:“人間既有人修,這照骨境為何不能有鬼修?姐姐應該聽說過,鬼修十年動黃泉,鬼修百年天道現,先前那郎君想找的金縷衣,正好可以幫你養魂成形,將來若有機緣,未嘗也不能重新還陽,正因鬼無定形,反倒皆有可能。”

謝長安:“你要什麼?”

玉催不屑道:“那佛子名叫朱鹮,明明是個妖,卻非修佛,還弄什麼閉口禪,堂而皇之受生靈祭拜香火,實則不過是假托佛名稱霸一方的大妖罷了。人間如今戰亂紛紛,崇佛者卻與日俱增,這小姑娘的祖母生前散儘家財,也隻想求一個平安順遂,但她們到頭來連命都保不住,可見她們拜的,多是偽佛,我自看不慣這種行徑,若能推翻他們,也算為民除害。”

她說罷,見謝長安目不轉睛盯著自己。

那雙眼睛黝黑深邃,似笑非笑,仿佛在這凝視之下,玉催一切心思無所遁形。

不知怎的,玉催這不屬於她的臉皮微微一熱,又覺得對方好看得緊,舍不得移開,又忍不住多看幾眼。

她心中微微歎息,覺得自己是見色起意。

若是自己早點遇見謝長安,趕在對方還未死時取而代之,這具好看的皮囊現在也不至於遺落腐朽在人間某處,白白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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