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是大力出奇跡啊。”
當九艘車船以每小時四十多公裡的速度在海域中穩定航行,耿煊忍不住心中感慨。
這速度,已經非常驚人了。
據耿煊所知,這樣的航速,便是放到鐵甲巨艦橫遊滄海的前世,也不算慢了。
除了極少數專以競速為能的“玩具”,已全麵超越了風帆時代的船隻。
而這些車船之所以能如此輕易就達成這樣的成就,不是因為多麼精妙的設計,隻是用了很簡單的一招——將驅動船隻的主角從“風力”變成“人力”。
當上百名修煉者奮力蹬踩,他們能為船隻提供的動力,甚至超過了以馬力為單位的蒸汽動力。
而且,更加靈活。
最大的缺點,大概就是有點太費修煉者了。
這對現在的“黑風軍”來說,卻反倒是最不需要在意的事情。
甚至,為了確保大家都能得到這樣特彆的修煉體驗。
鐵狼等人還專門製定了一個排班表,每一批“水手”最多隻能體驗半個小時,就得將機會讓給其他人。
當大家從這純牛馬的崗位上離開時,一個個臉上都是意猶未儘,戀戀不舍的神情。
根據耿煊的觀察,他還發現,大家的能力,遠沒能最充分的發揮出來。
這也不是他們有意懈怠,而是這就是這九艘車船所能達到的極限。
在九艘車船的速度最巔峰之時,比現在還要略快一些,大約已有每小時五十公裡左右。
可這九艘船隻在保持這種高速航行時,船體就開始有了變化,不時就有輕微的異響從某處傳出。
從甲板到艙壁,都在輕微的顫動。
給人的感覺就是,即便下一刻毫無征兆的解體,散成一塊塊木板,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不得不通過降低“水手”數量的方式,將船速一點點降到現在這個狀態。
耿煊收回大量其他船隻的目光,對身旁的阮銳澤道:“現在,你給我仔細說說‘黃葦島’的情況吧。”
“是。”阮銳澤應了一聲,開始講述起來。
……
玄青海南北距離超過一千五百裡,東西最寬處超過六百裡。
“黃葦島”位於玄青海中段偏南位置。
與玄青海北岸距離大約一千裡,與南段沆河交彙處約五百裡的距離。
與東邊的玄州海岸相距兩百裡左右,與西邊的幽州海岸相距近四百裡。
“黃葦島”本身,呈不規則的橢球形,東西長約十裡,南北寬約六裡。
沒有什麼特彆的產出。
且整個島的高度太低,幾乎與水麵平齊,每年夏秋之際,沆河水勢最大的幾個月,水流通過沆河與玄青海的交彙處灌入玄青海,導致玄青海水勢上漲。
雖然這種影響攤到整個玄青海,也就上漲幾公分,最多十幾公分就頂天了。
可“黃葦島”卻因為地勢太低太平,就會全部被水淹沒,長達四五個月之久。
隻有一大叢茂盛的黃色蘆葦探出水麵,彰顯其存在。
每年都是如此。
因為這個原因,連玄青海沙雕都不會選在這裡產蛋孵仔。
再加上“黃葦島”周邊水域,頗有一些與之情況相仿的“隱島”存在。
——也可以說是暗礁,即隻需再往上冒個幾十公分,就能探出水麵的,“隱藏”在水下的島形區域。
一旦駛入這種區域,稍有不慎,就是船毀人亡的結局。
因為這些原因,“黃葦島”雖然處在玄青海最熱鬨的中南部海域,周邊數十裡卻常年無人光顧。
“我猜測,這也是他們將‘黃葦島’選做集結之地的原因。”阮銳澤如此說道。
聽著阮銳澤對“黃葦島”的介紹,耿煊輕輕點頭。
待阮銳澤將情況介紹完,他這才問道:
“‘黃葦島’周邊暗礁隱島,你都熟悉嗎?”
阮銳澤忙點頭道:
“熟悉,非常熟悉……那裡有一個隱秘的產珠之地,每年我都會帶一群心腹,悄悄潛去那附近采珠。
一來二去,周邊水域的情況,也被我親自摸了一遍。
多了不敢說,‘黃葦島’周邊三十裡水域的情況,我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若安排你領航,你能將船隊安全帶到‘黃葦島’附近嗎?”耿煊問。
阮銳澤立刻拍胸脯保證道:“沒有任何問題,便是閉著眼睛,屬下也能將這任務完成!”
說到這裡,意識到什麼的阮銳澤頓了一下,才問:
“您要先去‘黃葦島’?”
耿煊輕輕點頭。
聯係他以往的行事風格,這並不難猜。
阮銳澤忙道:
“您不帶我一起嗎?……要不,我還是跟您一起過去吧,很多情況,單靠說是說不清楚的,以我對‘黃葦島’的了解,應該還是能給您提供一些幫助。”
耿煊卻搖頭道:
“你還是領航吧,將大家安全帶到‘黃葦島’附近同樣重要。”
聽他這般回答,阮銳澤明顯有些失落。
不過,很快他就振作起來,又問道:
“若是沒有意外,我們應該能在亥時抵達……我們直接駛入‘黃葦島’嗎?還是停在更北邊的水域等您通知?”
耿煊道:“不用擔心,到時我會來接你們的。”
對阮銳澤交代完之後,耿煊又去鐵狼處做了一番簡單的交代。
“黑風軍”現在僅有宋明燭、鐵狼兩名一境圓滿。
宋明燭在後麵拖家帶口,帶著大部隊緩緩南下。
鐵狼則帶著“鐵騎營”三千人,以及“一營”的一萬人,隨他“禦駕親征”。
在登船之前,他就與鐵狼交代得差不多了。
這次過來,其實就是告個彆,正式將這支力量交托到他手中。
就在他做好安排,準備離去之時。
一道聲音忽然從鐵狼身旁傳來:“等……等等!”
耿煊扭頭看去。
這說話之人不是彆人,正是暗夜司長楊騫。
從將此人生擒,並將其從‘魚鱗塢’帶到“野狼峽”,交到宋明燭手中,再到今日宋明燭將此人親手交到鐵狼手中,這人始終都如啞巴一般一言不發。
便是現在與前同事兼下屬的鐵狼待在一起,他的嘴巴也如同被死死焊住一般。
加上在耿煊的特意要求下,一直沒有對他施加什麼特彆的刑訊手段。
他也就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在黑風團好好的活到了現在。
雖然,並沒有有意對他透露什麼信息。
但從他在“毒蠍團”的宴席之上被耿煊製服,到被他帶著一夜東行數千裡,從幽州到玄州,被交到“野狼峽”的宋明燭等人手中。
到目睹“野狼峽”的種種。
再到親眼目睹原本來“野狼峽”采摘果實的兩千玄幽鐵騎全軍覆沒。
再到鐵狼等人趕來會師之後,耳聞去“燕來峰”的玄幽鐵騎得到了同樣的“待遇”。
再到小島上規模近四萬人的“黑風軍”大整編。
再到此刻,在鐵狼的親自看護下,隨其一起南下,奔赴“黃葦島”……
他幾乎全程見證了黑風團到黑風軍的變化,親眼看著其如何在玄幽二州的“肌體”內橫衝直闖,翻江倒海。
而他很確信,這才隻是開始。
這就是個完全不可以常理去揣度的“魔頭”,是董觀有生以來遭遇的最大劫數,命裡的克星。
他已經明白對方的意圖。
他很想強忍著不開口。
因為他知道,在這場“遊戲”中,誰先開口,就相當於投子認負。
但從對方的作態,他卻已經明白,想等對方主動開口,是不可能的。
而時間越往後,他的價值就越低。
他的議價能力,也就越弱。
若他因為心中一口氣,一直強忍著不開口示弱,那他最終的結局,很可能就是被舍棄掉。
甚至變成那些重傷殘疾者恢複治愈的“活體材料”,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想明白這些之後,他不敢再強撐下去了。
看著對方看過來的,目中帶著淡淡笑意的眼神,楊騫咬牙道:
“我想與你聊聊。”
耿煊問:“現在嗎?”
“對,現在。”楊騫道。
說出這話的他,心中飽含期待。
在他想來,對方應該不會拒絕。
不管怎麼說,“黃葦島”不是那麼好啃下來的。
而暗夜司安插在“黃葦島”眼線,若是利用得好,會讓這根“硬骨頭”好啃很多。
可耿煊的回答,卻讓他心中一沉。
耿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而後輕輕搖頭,道:
“算了吧,我現在很忙,沒時間浪費在這裡……”
說到這裡,他看著楊騫,帶著莫名的語氣,輕笑道:
“而且,我看你現在也沒有真的想清楚,我覺得,等你想清楚之後再來與我聊聊,對你對我,應該都更好一些。”
說著,他再沒有理會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了許多的楊騫,對鐵狼輕輕點了點頭,便再沒有片刻停留,轉身而去。
很快,他的身形便從在水上疾行的車船甲板上縱躍而起,“啵”的一聲輕響,遠遠投入數十米外的水麵之中,消失無蹤。
哪怕有很多目光都在他入水的水麵周圍搜索,可除了他入水處有輕微的漣漪擴散,周遭水域,直到他們目力所能及的視線儘頭,都再也看不出任何異常之處。
當耿煊入水時,車船已經向南行了數十裡,與“黃葦島”的距離,已經不足九百裡。
而現在的他,已將“水行術”掌握到大師層次,全力施為,速度已經超過每小時一百公裡。
這對他來說,也就四個小時左右的行程而已。
其實,若隻是為了更快抵達目的,還有個更好的辦法,那就是向東泅水數十裡,去玄州東岸,然後再南下。
到了目的地附近之後,再泅水去“黃葦島”附近。
這麼選擇,裡程數固然會增加,可行程時間,卻反而會縮短到三個小時左右。
但在麵對這個更省時的方案時,耿煊卻沒做過多權衡就放棄了。
此刻,在水下高速向南急掠的耿煊,一邊保持高速行進,一邊卻在仔細體味大師境“水行術”所帶來的奇妙變化。
幾乎所有秘術,大成到大師,都是一個巨大的分水嶺。
前者隻是技巧上的純熟,而後者,卻意味著對該秘術的“本質”有了初步的把握和叩問。
這就是耿煊此刻的狀態。
他已經不需要有意識的去掌控,什麼水行經驗,什麼遊動技巧,這一切都已經被他拋之腦後。
“水行”,已經開始變得如呼吸一般自然隨意。
耿煊感覺,這一刻的自己,仿佛真的變成了一條遊魚。
還是那種以速度見長,同時耐力也異常驚人,非常善於長途遠行的“魚”。
晃眼看去,真的像是有一條大魚在水中遊動。
若是看得更仔細些,也能發現,他的手掌,腳掌,甚至是軀體身形,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這些變化,讓他離“人”越來越遠,離“魚”越來越近。
或許,將“魚”改為“妖”,更準確的一些。
水妖,水中之妖。
因為速度太快,衣服很快就在與身周水域的“角力”中被撕得粉碎。
——在頻繁的輾轉中,從元州帶過來的水靠早就被他舍棄。
而且,隨著“水行術”晉入大師層次,耿煊還發現,隻有“真皮”上陣,才能將水中速度最大化的發揮出來。
任何額外的負擔,以及穿戴,都會成為阻力,而不是助力。
即便做工最精良的水靠也不例外。
……
耿煊的方向感本就非常強大,再加上,他沿途還借助幾個阮銳澤介紹中頗為知名的沙島“校正微調”。
一路無話,無驚亦無險。
大約四個小時之後,耿煊感覺自己已經到了目的地附近。
雖然,他還沒有看到“黃葦島”,但他已經看到了多處藏在水麵之下的“隱島暗礁”。
而根據阮銳澤的講述,這就是“黃葦島”周邊水域最顯著的特征。
借助這些“隱島暗礁”,耿煊對自己的行進方向,稍稍做了一些調整。
沒多久,在水下急行的耿煊,速度忽然就慢了下來。
玄青海的水質非常清澈,在水下的視野,並不比水麵之上差太多。
以耿煊的目力,十幾裡外的事物,依舊清晰可見。
此刻,耿煊那以勁力護住的雙目,盯著正前方稍稍偏左一片水域。
在十幾裡遠處,他不僅看到了一座在水中突起的巨大“高山”。
“山頂”部分,更是完全衝破了水域的局限。
而就在那“高山”的“山頂”附近,正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漂浮在那裡,簇擁聚集在一起。
那些黑點,大多都靜靜的聚在一起,一動不動。
卻也有一部分在緩緩的一動。
有的從遠處向“高山”靠近。
有的則恰好相反,從“高山”附近向遠處而去。
這都是耿煊在水下的視野。
那“高山”自然不是高山,而是島嶼的水下部分。
而那些漂浮在“山頂”周圍的黑點,實則是一艘艘浮在水麵上的船隻,在水下的部分。
“就是這裡了。”
耿煊心中這般想著,降低速度,一點點接近,身形也一點點從水底深處逐漸往上浮。
更多水麵之上的景物,通過水麵的折射進入他的眼中。
高大的樓船。
數量極多的車船。
在船上穿行往來的身影,值勤之人……
下船登岸之人,從岸上登船的人……
一支支整齊的隊伍,牽著一匹匹玄幽馬,從岸邊經過。
就像是在消食散步。
讓玄幽馬保持基本的活動量,而不是讓其長期待在馬廄中,吃了睡,睡了吃,一點點廢掉。
井然有序。
又適意悠閒。
“沒錯了,就是這裡。”
心中這般想著,耿煊繞著“黃葦島”,在水下轉了一圈。
卻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登岸地點。
而此刻,時間正是黃昏向黑夜過度之時。
耿煊琢磨了一下,心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