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照射出來的白光所能夠籠罩的範圍有限,廢棄遊樂園裡麵的遊樂設施在黑暗裡時隱時現。
某一刻,白色的燈光再也沒有從周圍的黑暗裡照射出來遊樂設施,而是在我們的身邊照射出來一麵寫著勸學標語的灰色牆壁。不知何時,我們已經脫離了廢棄遊樂園範圍,來到了一處中學裡。
想必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領導會想到要把初高中學校建設在遊樂園隔壁,我們在脫離廢棄遊樂園之後迅速來到這所學校怎麼想都是異常的。顯而易見,我們是在不安定的空間中又經曆了一次混沌轉移。
而我們前方的水泥地上則再次出現了嶄新的血跡和鞋印。比起剛才的還要新鮮,鞋印卻是相同的。製圖師是真的有在順利地追蹤鞋印。
“賜福的指引還可以用來追蹤幸存者嗎?”我問。
“賜福本身是不具備這種功能的,這算是我私人的本領吧。也不是次次都能夠成功的,不如說,十次裡麵可以成功一次都算是好運。”製圖師笑了笑,“等回去以後再跟你詳細解釋我的這項本領,現在先專注於眼前。
“雖說我不是抱著失敗的打算追蹤的,可運氣好到這種地步,讓我有點擔心。”
在他看來可疑的運氣,在我這裡卻是習以為常。隻要有可能讓自己陷入事件深處,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巧合推動自己。
換句話說,在這串鞋印蹤跡的儘頭,或許也有著某種“更深的怪異漩渦”在等待著我。
之前我還在擔心掃把星之力會不會已經從自己身上消失,但是從先前如此順利地得到與小碗相關的線索,以及現在如此順利地追蹤血跡源頭這兩點來看,或許掃把星之力仍然纏繞在我的身上。
而眼下這兩條看似互不相乾的線索,說不定也存在在當下無法參透的關聯性。
不過,這樣的順勢大概隻是暫時性地。無法與麻早重聚的話,自己終究會失去這重加護。
我一邊惦記著這件事情,一邊分析著周圍混亂的時間和空間。
對我來說,能夠憑借對於熱量的感知把握到周圍的情況,就好像普通人能夠用雙眼看清楚周圍的場景一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尤其是在成為大無常以後,對於形而上概念層次的感知更是變成了像本能一樣的能力。
而現在的我對於自然概念的感知則是兩眼一抹黑,縱然是通過熱量反饋來的信息也都是充滿了混亂噪點,就像是行走在能見度低到無以複加的霧氣裡麵一樣,實在是適應不過來。
隻要能夠解析這片混沌時空裡殘存的秩序性並將其適應,雖說無法做到完全恢複,可應該至少還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恢複自己的感知力。這種解析和適應方向的工作並不是我的長項,我也從來都沒有學習過解析自然和時空的法術,這樣的任務本來是應該交給專精於此的獵魔人才對。
不過大多數的獵魔人法術,包括解析時空秩序性這種法術在內,歸根結底都是對於大無常固有能力的拙劣模仿。區區觀測時空變動規律這種小事而已,隻要我沉下心來認真去做,應該還是可以做得到的。我想要儘快把這個問題給解決掉。
這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道驚慌失措的叫聲。
我抬起頭來,和製圖師對視了一眼。然後製圖師朝著那個方向奔跑移動,我緊緊地跟隨在他的身後。
叫聲的源頭距離我們這裡也就是隔了一棟教學樓,並且也在朝著我們這邊移動。沒有跑出去多遠距離,我們便看到一個穿著卡其色便服、肩膀上有著傷口的青年以百米短跑的氣勢朝這裡衝刺,他身後有一頭宛如墨汁聚合物般奇特的怪獸在緊追不舍。
那頭怪獸有一匹馬那麼大,具體形狀無時不刻不處於變化中,總體來說還是有著四足肉食野獸的輪廓,與青年之間的距離已經快要近到足以一個飛撲就能夠將其壓倒在地捕食的程度了。
青年也看到了我們兩個人,大概是就連仔細思考的餘力都已經失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扯著嗓子大聲呼喊:“救救我!救命啊!”
他話音剛落,後方的怪獸便做出來飛撲的動作,頭部位置像是老虎鉗一樣裂開,對準獵物的後頸咬去。
製圖師對此貌似方法有限。他雖然自己力氣巨大,但是好像不具備像樣的遠程攻擊手段。眼下他隻有拿出來一根之前在廢棄遊樂園裡麵拆卸下來的鋼管,估計是要以這種程度的物體作為投射武器。
而無論是他的動作,還是怪獸的動作,落在我的眼裡都像是靜止一樣緩慢。那頭怪獸的體重看上去遠大於上次的怪異之物,製圖師的投射攻擊未必可以將其擊飛,是否可以做到一擊致命就更加不好說了。妥善起見,我就先站在他的身後抬起來手臂,發射出去一道火球。
在宛如時間停止的世界裡,隻有火球仿佛在以正常的速度行進,然後擊中了凝固在空中的墨汁怪獸。
墨汁怪獸瞬間爆燃,旋即在火光中蒸發殆儘。
時間再次運轉。
正要投射出鋼管的製圖師猛地停止了動作,他看了一眼墨汁怪獸消失的方向,又看向了沒有掩飾攻擊動作的我,像是終於挑明一樣地說:“剛才是你做的……你是賜福修士?可是我完全沒有感知到法力波動……”
“是我做的。”我直接承認,“至於你說的賜福修士,我雖然對於這個詞語有些印象,但是我應該不是所謂的賜福修士。”
“那你是什麼?”
說到在末日時代能夠操縱超自然力量的人類,那就是賜福修士,難免製圖師有此一問。
“我覺得我是超能力者。”我說。
“超能力者……”製圖師以奇怪的口吻念著這個名詞。
雖然沒打算在他麵前暴露出自己的真實力量水平,但是這種程度的表現還是沒問題的。主動展現部分本事,總比起遇到危險時迫不得已暴露本事要好得多。
這樣固然會讓他懷疑我是殺人煉魂的賜福修士,不過一方麵,他本人很可能就是賜福修士;另一方麵,從我麵對之前的怪異之物毫無畏懼這一點,他顯然也已經懷疑到我具有非凡的本領了。
他應該是在此基礎上決定邀請我成為隊友的,我這邊要是過度遮遮掩掩,反而形跡可疑,會被更進一步地懷疑。
那個青年貌似意識到了追逐自己的怪獸已經被解決,不過他還是先衝刺到了我們這裡,才敢回頭看去。然後他停了下來,撐著膝蓋,氣喘籲籲地,發出了像是破風箱一樣的聲音。
“你們……你……”
青年看向了我,斷斷續續地說:“是你乾掉了那頭怪獸?我好像看到你的掌心裡……閃過了一道光……”
“沒錯。”我看了一眼他受傷流血的肩膀。
這個青年大概就是鞋印的主人,他或許會給我帶來一些驚喜。
答複的同時,我仔細地觀察著他。
對方給我的印象有些奇怪。就以我身邊的這個製圖師來說,雖然從相遇開始他就一直展現出來穩重有耐心的姿態,與我這邊對於末日時代生存者自私冷血爾虞我詐的刻板印象截然不同,但是他有著末日時代生存者應有的熟練和警覺。
即使是此刻,我也能夠感受到製圖師沒有徹底放下對於我的戒心。在對我懷有戒心的同時還要邀請我成為夥伴聽上去很矛盾,可這種戒心似乎是醃漬到了他的骨頭裡麵。哪怕我身上沒什麼可疑的地方,估計他也會像是呼吸一樣自然地維持這種警戒的心理和姿態。
這種傾向在麻早身上也是可以看到的,我認為這是末日生存者的共性。
而青年則不是這樣,他居然站在距離我們這麼近的地方用力喘息,擺出來這種不方便對於我們的突襲做出對策的姿勢,渾身上下破綻多到讓我都不忍直視。
忽然,一道靈感從我的腦海裡麵劃過,一開始自己向製圖師自報家門時說的謊言浮現出來。
“你……不知道末日嗎?”我問。
“末日?什麼末日?”青年滿臉錯愕。
“原來如此,又是一個不幸落單、失去了太多記憶的倒黴蛋嗎?”製圖師歎了口氣,“或許忘記一切也不失為一種幸福吧……
“不過,在正式交流之前,麻煩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說著,他握緊了手裡的鋼管,表情看似平和,眼裡卻仿佛流露出了殺意。
“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他問。
與先前對待我的時候態度不同,製圖師現在的態度要露骨得多。估計青年一旦回答錯誤,他就會毫不留情地用自己手裡的鋼管敲碎青年的頭顱。
這種態度的差彆,或許是由於我和青年的氣場不同。我最初表現出來的,是即使他不出手,也能夠單獨解決怪異事件的姿態,他無法立馬摸清我的深淺;而青年則是個疲於奔命的弱者,在他這種“強者”看來無疑是案板上的魚肉。
我就說為什麼製圖師身為末日生存者,之前卻如此慈眉善目。有道是隻要自己實力強大,無論走到哪裡遇到的都是好人,真是誠不我欺。
製圖師滿臉的細小傷疤,以及身披麻布鬥篷、手持斷裂鋼管的模樣,好像是把青年給嚇到了。不過,青年貌似並沒有感受到製圖師的殺意,有一種浸泡在和平安全環境下特有的遲鈍。
他像是在路上不幸遇到黑道人士的平頭老百姓一樣,露出了低姿態的笑容,同時以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我這個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