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金鐘聽了長孫驚鴻的這一席話之後,已震驚得目瞪口呆。他雖然不善謀略,卻也在皇城司這地方見過了太多的陰謀詭計。他已聽出了長孫驚鴻這番話的言外之意——如果皇上真對定國侯府下手,定國侯府早有防範,那當然就不會束手就擒!皇上疏離朝政多年,而今定國侯府的實力比二十年前更加強大,更不用說還有個不為人知的隱月樓!如果皇上現在真要對定國侯府下手,會發生什麼當然是定國侯府叛出京都!退往蜀州!那地方朝廷疏於管理,以而今寧國之狀況也鞭長莫及。定國侯府怕是會在蜀州自立為王!寧國自然分崩離析,甚至出現更大的動蕩!皇上這些年真的糊塗了啊,不就兩味藥麼這能比寧國之安危來的重要“那……皇上知道定國侯府的這些年在蜀州的布局麼”長孫驚鴻點了點頭,“定國侯府壓根就沒去隱瞞,因為有一個堂皇的理由,是為了防備回紇的再次入侵,也是為了鎮壓蜀州各部落的異動……隻是這事兒極為低調,朝中知道的人不多罷了。”王正金鐘沉吟片刻,躬身一禮:“多謝先生!”“無須謝我,這些,也不過是我的猜測,至於後麵局勢的走向如何,現在還難以斷定。”“終究要看京都各方勢力最終的角逐,程國公府、齊國公府還有定國侯府事實上是站在太子身後的,若是將姬泰一係給打壓了下去,若是能將朝中這亂局給撥亂反正……或許這些都不會發生。”王正金鐘想了想,問了一句:“那先生以為太子一係能否勝出”長孫驚鴻又抬頭望向了陰沉的天空,看了許久,似乎想要看出這老天爺的意思來。他當然是看不出的,隻覺得這局勢愈發的複雜了起來。“若是李辰安沒有來京都,太子一係和二皇子一係之爭鬥,最終還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因為無論是誰,都不願意寧國真的滅國了!”“寧國大亂,外敵必然入侵……比如越國。”“若是滅國,這對任何勢力都沒有好處。”“但偏偏來了個李辰安……你說這小子和這等大事無關吧……莫要忘記他是李春甫的孫子!”王正金鐘又大吃一驚,這才知道李辰安這小子還有這麼個身份。“事實上李春甫在朝中那麼多年的經營,他是有許多門生故舊的,比如京兆府的府尹向東向大人!”“這些人,或許在廟堂上站的並不是太高,卻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實力!”“他被任何一方所用,勝利的籌碼總會向用他的那一方偏上一些,而今這微妙的平衡就可能因為他而打破!”“可若是說他和這等大事有關吧……他卻偏偏連個秀才的身份都沒有,實實在在是個廣陵來的小人物!”“一個小人物,原本要攪動這一潭渾水是沒可能的,但他偏偏又攪動了,甚至而今還成為了許多人眼裡的焦點。”“莫想那麼多,且看看中秋文會之後,這京都的風雲會不會有所變化。”王正金鐘將長孫驚鴻前後的話結合起來一想,發現了一個問題——似乎在長孫驚鴻看來,李辰安這小子已然成為了雙方勢力鬥爭的一個關鍵人物!他如果在中秋之夜被皇上下旨給宰了,恐怕定國侯府對皇上的不滿會更深,這是有利於二皇子一係的,他們所希望的就是定國侯府能跳出來造反。這便給了他們一舉將太子一係拉下馬來的極好機會。但如果李辰安沒死……那就表示他在中秋文會上奪得魁首,他在學子中的名聲會更上一層樓!太子殿下一係得到了李辰安,就得到了李春甫的門生故舊,同時,也得到了天下學子的支持!他的巨大作用將在這時候徹底表露出來,這理應就是相府迫切的想要他死的緣由。“那咱們皇城司是不是該做點什麼”“當然,這便是老夫今兒個要見見李辰安,甚至在這等著見李辰安的原因!”“他不能死!”“他還必須留在京都!”…………李辰安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成為了京都派係之爭的一個關鍵人物。他隻是有些好奇。因為昨兒個去戶部尚書府見二伯李文厚的時候,他說中秋詩會恐有血光之災,你最好去見一個人,這人,就是皇城司大名鼎鼎的長孫驚鴻!他當然知道中秋文會就是一場鴻門宴,可他並沒有打算去見長孫驚鴻。因為不熟。哪怕長孫驚鴻曾經和自己的爺爺是好友。“人,總是會隨著時間、隨著地位而發生變化的。”馬車裡,李辰安看著商滌微微一笑,又道:“雖然你說長孫驚鴻值得信任,這當然是好事,畢竟多一個強大的幫手做起事來會容易許多。”“但中秋文會之事……我爺爺既然曾經當過皇上的老師,你說皇上會因為我失敗就宰了我麼”“總歸是有點舊情的,他就那麼無情”商滌想了想,“如果是以前的皇上,你定會無恙。”“變化如此之大”“我也許多年沒有見過皇上了,但聽長孫先生說,皇上自從醉心於煉丹修道之後,他對彆的任何事都沒有了興趣,這便是寧國大權落在了姬泰手裡的原因。”“皇上因為癡迷於修道,這腦子似乎越修越糊塗……他不會去辨彆忠奸,他隻聽信於姬泰或者姬貴妃這種人的讒言。”“你想想,你可是正兒八經得罪了姬泰的人,你還擋了二皇子意圖娶鐘離若水的路!”“他們肯定是想要你死的!”“那如果你真輸了,皇上恐怕已想不起你那爺爺來,或者皇上根本就不知道你爺爺是李春甫這件事!”李辰安眉梢一揚,麵色一寒,心想在離開京都的時候,是不是將那神器丟幾個到相府那院子裡去不讓小爺好過那大家都彆想好過!馬車抵達了舊雨樓。二人下了馬車,安自在守在了門口,商滌帶著李辰安走了進去。到了那大葉榕下,李辰安便看見了那個穿著一身青布麻衣的消瘦老人。這個老人坐在大榕樹下的茶台旁,他的身後站著個魁梧的滿臉絡腮胡子的大叔。這老人正在煮著一壺茶。茶香已飄蕩。李辰安的鼻子嗅了嗅,走了過去,笑道:“好茶!明前龍井,但這事應當晚輩我來做!”他坐在了長孫驚鴻的對麵。接過了長孫驚鴻手裡的茶盞。他當真在仔細的煮茶,甚至沒有抬頭看長孫驚鴻一眼。但長孫驚鴻卻一直目不轉睛的在看著他!那雙老眼亮起了一抹精光,甚至他的身子還往前俯過去了少許,似乎是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他看見的是——淡定。自然。絲毫沒有刻意。就連那張臉上的神色都極為自然。這是李辰安的氣度,但在長孫驚鴻眼裡,這些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這張很是清秀漂亮的臉,像極了某個人!尤其是那兩道細長的如燕子尖羽般的眉,簡直和某個人如出一轍!他無意識的摸了摸袖袋中的那封信,那顆早已古井不波的心裡此刻已激蕩起了陣陣漣漪。隻是此刻王正金鐘也在看著李辰安,若是他看著長孫驚鴻,定會發現長孫驚鴻的那張老臉上的褶子,在不經意間抖動了片刻!然後,長孫驚鴻忽然就笑了起來,一臉的歡喜,卻什麼都沒說。此間極為安靜,隻有蟬鳴幾許。李辰安熟練的煮茶,滅火,斟茶,將茶盞遞了過去。長孫驚鴻接過茶盞,仔細的嗅了嗅,又吹了吹,而後呷了一口。他放下了茶盞,站了起來,背負著雙手就這麼向外走去。卻留下了兩句話來:“好味道,火候拿捏得正好,老夫很喜歡!”“明兒個八月十五,上午早一些,讓王正浩軒帶你來一趟皇城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