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玉京城。
三月初一,夜。
一彎新月高懸於夜空,夜空中有繁星點點。
太學院後麵的那處沉寂了年餘的小院子裡亮起了一盞燈。
那是原來太學院院正花滿庭的院子。
此刻這院子裡的那張石桌子上擺著四個菜,還有一壺酒。
桌子前坐著三個人。
一個便是一身風塵的花滿庭。
另一個是而今太學院的院正梅放夕
還有一個,他是寧國的內閣首輔溫煮雨!
溫煮雨斟了三杯酒,抬眼看向了花滿庭,眼裡頗為憂慮的問了一句:
“他還沒有出來,你卻回來了……他在裡麵究竟有沒有危險”
花滿庭端起酒杯一口飲儘,這才微微一歎:
“誰也不敢保證他能不能出來,至於危險……從那把雌劍丟失之後,他就在危險之中!”
梅放夕眉間微蹙,去歲春,攝政王入蜀州。
他受花滿庭所托,於昭化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一去了西山之巔!
他親眼看見了積善廟在那煙花中化為廢墟。
他和許多人一樣,皆以為攝政王和鐘離若水葬身在了那片廢墟之中,卻沒料到今歲春卻傳來了攝政王去了吳國,並進入了洗劍樓的忘情台這個消息。
這個消息傳入京都的時候,他清楚的記得京都的百姓們沸騰了起來。
百姓們為攝政王還活著而歡呼,又在知道了忘情台是一處絕地之後而悲傷。
就連太學院的學子們在那些日子裡,也都心不在焉。
太學院那牌坊前的石碑旁,有許多的學子再次駐足再次觀望也再次沉思。
李辰安離開了寧國年餘,但他的影響力在寧國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比以往來的還要強烈。
這是為什麼
這是他的那些新政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帶給寧國的改變!
商人和手工業者,這兩個原本低賤的、沒有絲毫社會地位的階層,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翻了身!
他們現在走在了陽光之下。
他們堂堂正正的挺直了腰,光明正大的開起了更多的作坊,做起了更大的生意!
朝廷在溫煮雨的領導之下對此依舊沒有乾預,甚至還加大了支持的力度,這讓整個寧國的商業前所未有的活躍了起來。
溫煮雨說,這就是希望之光!
李辰安廢除了舉薦製,入仕隻有一條路——科舉!
去歲的那場在長樂城舉辦的秋闈,是梅放夕這幾十年來所看見的最公平、最公正的一場科考。
在這場秋闈之中,有許多家世並不算好的少年脫穎而出!
他們沒有背景。
他們憑著自己真實的才華實現了階層的跨越。
而今,他們已被吏部下放去了各地為官。
猶記得這些少年官員們離開京都的時候,皆會來太學院牌坊前的那石碑處再看一眼上麵的那些字,再跪拜一次說出這番話的那個人!
李辰安死在西山之巔,可他卻依舊如一盞明燈一樣指引著那些少年們前行的路。
也給寧國的百姓們照亮了一條光明之路!
人們發自內心的緬懷他。
故而當他還活著的消息傳入京都之後,才會帶來如此之大的影響。
可當人們知道了他深入那處絕地,這一輩子恐怕都再難出來之後,人們的心情就變得再次低落起來。
畢竟,所有人都希望那一道光能長存。
於是,有的人家甚至給李辰安立起了一麵長生牌位。
所希望的,當然是他能平安出來、平安回來,再站在這廟堂之上,讓寧國百姓的未來之路更加繁花似錦。
梅放夕當然也希望李辰安能夠安然歸來。
此刻他俯過了身子,看著花滿庭那張略顯疲憊的臉。
“既然那把雌劍丟了,能從鐘離園取得雌劍,這人的武功必然很厲害,你更不應該回來才對!”
花滿庭也看向了梅放夕,眼裡帶著些許遺憾:
“可老夫必須回來,不過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因為在李辰安的生死這件事上,有人比老夫更上心!”
“誰”
溫煮雨和梅放夕不約而同的問了一句。
“李辰安的母親……雲安郡主!”
花滿庭這話一出,溫煮雨僅僅是微微一怔,但梅放夕卻頓時一驚。
“雲安郡主健在”
“當然,郡主和郡馬一直都健在,隻是現在郡馬喬子桐在越國有些事暫時脫不了身,但雲安郡主早已去了吳國回了歸園。”
“李辰安真是雲安郡主的兒子”
花滿庭點了點頭,“這不會有錯。”
梅放夕端起了酒杯一口乾掉,“那就太好了!”
那就太好了!
這句話裡包含了很多意思。
比如上車候府當年被皇上下旨滿門抄斬的真實原因將會大白於天下!
也比如盧皇後之死的原因,還有那位皇長子究竟是不是小武,等等。
這些被塵封的過往或許在某一天能夠揭曉開來。
當然,雲安郡主夫婦二人隱姓埋名這麼多年,既然花滿庭敢將李辰安之生死交給她,這便意味著他們擁有著比花滿庭更強大的力量!
溫煮雨和梅放夕都極為了解花滿庭,若是他不放心於雲安郡主,哪怕寧國的天塌了下來,他也一定是不會回來的。
“你必須回來……是不是知道了那把雌劍落在了何人之手”
溫煮雨斟酒,又問了一句。
花滿庭點了點頭。
“是誰”
花滿庭起身,站在了院子裡的那顆桃樹下。
他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摸了摸那顆桃樹。
桃樹上開了桃花三兩朵。
在燈光下有些朦朧,就像樊桃花站在那月色星光下一樣。
“我錯怪了樊桃花!”
“我現在才明白當年李辰安入京都,樊桃花為何遲遲沒有見他!”
溫煮雨眉間微蹙,他看著花滿庭那顯得有些寂寥的背影,問道:“為何”
“她在遲疑,在猶豫,她沒有拿定主意!”
花滿庭轉身,背靠著那顆桃樹,又道:
“前年三月,老夫去廣陵城與吳洗塵有過一此長談。”
“吳洗塵說李辰安極有可能練成不二周天訣……因為這小子的悟性很高,並且心智堅定。”
“當然,也僅僅是極有可能。”
“老夫在廣陵城呆了月餘,不僅僅是為了了解李辰安,而是雲安郡主來了廣陵城。”
“那是昭化二十三年的三月二十。”
“樊桃花也回到了廣陵城!”
“我們在畫屏湖的一艘畫舫上,煮酒喝了三天三夜!”
“我們定下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