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正是酣眠之時。
封閉得異常嚴實,連在夜裡也難以透入半點月光的地下密室內,黑暗深處的特製機械倉正發出平穩監測聲。
外置營養液以及各種輔助裝置通過數根醫療管插入內裡渾身裹滿繃帶的人體,隻有隨著呼吸緩慢起伏的胸腔幅度,昭示著這具‘木乃伊’尚且存活。
與幸吉,亦或稱之為機械丸,正身處夢境。
“真可憐,天與咒縛。”藍色頭發,渾身布滿縫合線的陌生人形咒靈出現在他麵前,歪頭打量著他。
“右手,膝蓋以下……讓我看看還有什麼?藏在這麼暗無天日的地方,連月亮都不肯曬一曬,該不會連這麼溫柔的月光都會讓你受傷吧?”
機械丸聞言目眥欲裂,但是他無法起身。
從出生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右手和膝蓋以下的□□。他的身體脆弱至極,連月光都能夠將他輕易灼傷。
但為什麼?
為什麼會有一隻這麼奇怪的咒靈找到他的藏身之地,出現在他麵前,還用這樣肆無忌憚的口吻揭露他的弱點。
“咦,連話都沒法開口說出嗎?”
縫合線咒靈虛假地為他傷心了幾秒,隨即指尖燃起紫色咒力,對他露出笑容,“這樣不見天日的滋味一定很難受吧?明明身為術師,還有著不錯的天賦,卻隻能孤零零躺在這裡……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我的術式可以治療你的身體,讓你變得和其他所有人一樣完整健康……”
麵對這番誘惑,機械丸沒有任何反應,他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太過古怪。
“不相信嗎?”縫合線咒靈歪頭,下一秒,一隻手掌輕輕抵上他的額頭,下一秒,繃帶在咒力的激蕩下鬆動,先天失去的右手,以及膝蓋下空蕩蕩的位置,都一一被新生的肢體填滿,充實。
“看,你畢生所求的對我而言隻是動動手那麼簡單哦~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還差點時間……”
“等我來找你的時候,再達成盟約吧。”
夢境破碎,躺在機械倉中的機械丸也猛地睜眼。
耳邊依舊是儀器平穩的“滴滴”聲,以及無邊無際,永無儘頭的黑暗。
他微微動了動手。
那裡仍然一片空蕩,什麼也沒有。
新生的肢體,健康完整的肉/體,這一切都隻是他的妄想夢而已。
……
【一時間我真的有些分不清楚出現在機械丸麵前的到底是三三假扮的真人還是真人…】
【真人吧?姐妹校交流會的時候,機械丸不就和真人他們達成合作了嗎?不過比我想象中的要早很多誒】
【這裡肯定是三三無誤,真人哪有這麼陽間這麼治愈啊】
【《陽間》《治愈》】
【是三三啊,現在虎子還沒出場呢,離姐妹交流會還有一段距離,我猜三三是想釣真人出來】
【好家夥,也就是說,機械丸直接諜中諜中諜是吧&bp;】
【但是看起來機械丸似乎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動進入諜中諜中諜】
【未來的機械丸以為自己是碟中諜,其實他是諜中諜中諜】
【你們擱這說繞口令呢?】
【頭腦回戰,堂堂開場!】
……
金田一三□□出夢境後,便一頭倒在了柔軟乾淨的被子裡,看著彈幕的腦子突突生疼。
她很久沒有這麼極限的行程了。
一大早從東京趕赴京都,又從京都落地北海道,中途並沒有任何時間給她停歇,就火速奔赴飛驒山救人,最後繞了一大圈才再回到東京品川彆墅。
讓人喘不過氣的一天下來,金田一三三破天荒地感覺自己有點超負荷了。
耳邊嗡嗡作響,太陽穴也不間斷傳來脹痛,金田一三三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勉強了。
再這樣下去,她還沒殺腦花,自己就要先猝死了。
她必須要休息才行。
將自己埋進被子,金田一三三依舊感覺腦子裡亂成一團麻。無數的信息和待辦清單來回不停地在眼前打轉,她根本沒法睡著。
“加菜子。”金田一三三悶聲喚道。
下一秒,黑發白衣的加菜子出現在她床邊,微微一笑,低頭溫柔地將床上的人虛攬入懷。
瑩白溫潤的咒力在暗淡的房間內一閃而熄,金田一三三在術式作用下讓自己強製關機,進入睡眠。
而與之相隔的另一間房內,禪院直哉高燒消退,整個人徹底清醒過來。他從床上半坐起身,認出了自己所在之處。
品川彆墅。
他身上依舊還穿著飛驒山那身衣服。打底的闊領襯衫上滿是大片血跡,尤其是腹部位置,被特級洞穿的地方,撕裂出一個明顯破爛口子。
反轉術式能夠讓血肉再生,但沒法修複破掉的衣服。
禪院直哉盯著自己的下腹位置一眨不眨,那裡毫無遮擋,平滑如初。
飛驒山上的傷口,特級的威脅,還有瀕死的絕望,這些全部都消失了。
但他什麼都記得,並且記得清清楚楚。
危急關頭的救援,冷淡的誇獎,還有——
覆在他下腹位置手掌的微涼。
翠色的眸子染上某種情愫,禪院直哉忍不住抬手,覆上了自己被反轉術式治療好的下腹…
……
靠著加菜子的術式,金田一三三睡足了時間。再次睜眼,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11點左右。
她先是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旋即才清醒過來。
京都校那邊的助教工作並不緊張,主體術輔結界術。更準確的說,他們更像是京都校臨聘的一年級輔助監督,在姐妹交流會之前,不定時負責帶隊一年級的任務出行。
無論是東京校還是京都校,學生的授課大部分都是在實踐中完成的。
“叩叩—”
這時,房門被敲響,禪院直哉的聲音從外麵傳進,“……我餓了,要吃早飯。”
金田一三三換了身衣服開門,門口禪院直哉趁機徑直往她房間裡瞟。
“看什麼?”金田一三三問他。
“你房間裡一股詛咒味,你們昨晚上是不是……”禪院直哉話說一半咽一半,“我是說,我餓了,要吃早飯。”
“我沒耳聾,也不會做飯,你和我說什麼。”金田一三三略過他徑直往外走,路過餐邊台時,表情變得古怪了幾分。
餐台上琳琅滿目,少說也有十幾種食物放在上麵,在晨曦頗好的陽光下,發出香味。
“……”
金田一三三以一種有病的眼神看他。
禪院直哉被看得惱羞成怒,咬牙道:“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吃個飯?你彆忘了昨天是為了什麼才受了那麼重的傷!”
“嗯,你也彆忘了昨天是誰救了你的命。”金田一三三口氣涼絲絲地說。
禪院直哉被這話噎得翠色眸子發紅,眉眼也躁鬱起來。
“算了。”金田一三三想到飛驒山的事,不想一早被這人哭得腦子疼,果斷坐到廚台旁的位置上,開口說,“吃飯,吃完記得收拾好這裡,然後離開。”
禪院直哉沒應聲,在原地自己黑臉數秒,挽尊夠了才堪堪落座。
金田一三三沒再理會他,選了個靠近手邊的飯團吃了起來,順便撥通電話。
“冥前輩。”金田一三三開口,“我想買個消息。”
某間豪華酒店高層,冥冥站在窗邊,聽著電話勾唇,“真是稀客,想要買什麼消息?”
“乙骨憂太。”金田一三三說,“我想知道對方出任務時候的具體情況。”
“沒問題。”白發紅唇的術師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看在我們的關係上,給你最佳優惠哦。”
“不用打折,冥前輩,照價收費。”金田一三三知道對方是個金錢主義者,自然要投其所好。
“交易成立,等我消息。”冥冥心情大好地掛斷電話,看向床上乖巧懂事的弟弟。
“憂憂,度假暫時告一段落,有生意來了。”
冥冥嗅到了其中的非同尋常,意味深長道,“大生意。”
……
冥冥的消息來得出乎意料地迅速。
兩天後,麓山山腳。
金田一三三照例披上監督馬甲,黑發黑眼,帶著黑框眼鏡,模樣普通。
隻不過眼下的情況,多少讓她有些沉默。
“既然大家目的地一致,乾脆就坐一輛車吧。”一襲深紫色連體服,白發紅唇,半遮麵容的冥冥靠在黑色轎車旁,對著從麓山山道上下來的三人示意。
“對了,介紹一下,這位是伊地知。”冥冥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是我們今天的司機,也是你們一年級實習事件的輔助監督。”
“伊地知先生,初次見麵。”乙骨憂太非常禮貌地打招呼,其次是和他一起進行實習事件的禪院真希。
“五條,不打個招呼嗎?”冥冥看熱鬨不嫌事大,“和後輩見麵,怎麼都應該親近一些吧。”
“你說的對,冥小姐。”站在原地的五條悟勾起笑,忽然跨前一步,貼近輔助監督的耳邊,打了聲無比親近的招呼,“伊地知,背著我輔助彆人,是會被我摑掌的哦~”
“……”金田一三三被貼得背後發毛,忍不住退後半步,與之拉開距離。
她不信五條悟沒看出不對勁來。
比起被當場拆穿,對方這種琢磨不定的態度,讓她更覺得古怪。
太近了,連對方的呼吸都已經貼到她皮膚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