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八十八橋下。
高懸的月色照亮石灘上對峙雙方。
黑發赤眼，披上了一張漂亮麵容的腦花看著突然出現，打斷他計劃的‘女兒’，露出微笑，“好久不見了，十一……或者，應該叫你三三？”
再見之際，腦花依舊能清晰回憶起占據對方身體時那種難以言語、足夠令他靈魂戰栗的灼燒與快感。
那流淌在靈魂深處的混沌，閃耀著黑色的光芒……
男人眼底赤紅湧動起來，或許是這個原因，他挑選投射載體的時候，挑中了這具與之相似的身體。
黑發紅眼。
腦花眯眼，眸底意味深長。
“對了，還沒有問你，這裡用著還好嗎？”男人抬手，點了點太陽穴部位，“我的腦子，用著還舒服嗎？”
金田一三三聞言挑眉：“我也很好奇，你沒了腦子，是還能再長出一個嗎？天元告訴我你擁有的術式是通過移植大腦來交換□□，可現在明明你的腦子在這裡，怎麼還沒有死掉？”
她說：“母親，難不成是有什麼神明在保佑著你嗎？才讓你能這麼肆無忌憚，這麼勝券在握？”
兩麵宿儺，死滅洄遊，五條悟……
這些“命運”，這些“未來”，到那個時候，她倒要看看究竟有幾分能如腦花所願。
“或許我也有同樣的疑問。”腦花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隨即想起什麼似的，指著身旁的縫合線介紹起來，“啊，對了，忘了介紹，這是我的新同伴。”
“來打個招呼吧，真人。”
話音落下，名為“真人”的特級咒靈幾乎是在眨眼間近身，被咒力轟掉的手臂恢複如初，布滿縫合線的臉上帶著笑容，發出幾近友好的話語：“初次見麵……容器……”
下一秒，真人飛速撤離，周身深紫色的咒力應激似的猛一上漲，紫焰高漲。
漆黑的陰影以金田一三三為中心，肆意展開。
其間湧動的狂暴咒力，濃烈強悍到了一種驚人地步。
“咦？這是什麼？”真人地盯著顯現的黑海，帶著縫合線的臉上露出好奇，“你在靈魂裡養了什麼？不是咒靈，也不是咒物……”
而是他根本說不出的存在。
“想知道嗎？被吞下去不就知道了……！”
最後一個字落下，吹響戰鬥的號角。
早已蓄力的五條覺掌心蒼藍流轉，瞄準腦花，毫不猶豫地連發輸出攻去。
黑海則是以特級咒靈為目標，湧動出源源不斷的黑色流體，如同被風暴掀起的浪潮般，排山倒海，侵吞過去。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汙濁殘穢，皆儘祓禊……]
黑色的[帳]再次從上空延展落下，一身白色製服的加菜子和金發藍眼的吉田咲同時加入戰場。
瞬間——
局勢陡轉。
特級的數量在這一瞬間誇張到了一個地步。
高專登陸在冊的特級是16隻，而現在，在八十八橋下這方寸之地，同時出現了4隻特級。
“殺了他。”
腦花的戰力不容小覷，金田一三三毫不猶豫地沉聲下令，利用數量優勢直接封死對方。自己則是趁機將昏迷的兩人，以及完全愣在原地，隻是睜大雙眼，幾近失神的伏黑津美紀納入黑海的保護範圍。
金田一三三帶人退居其後，避開戰場中心。
特級的咒力對壘如同破壞性極強的武器戰爭，隻不過‘武器’全由咒力凝聚。
幾番對陣下來，對衝爆揚起的煙塵濃得嗆人。名為真人的特級不斷躲避著黑海的攻勢，詛咒的本性讓他本能地察覺到黑海的不同尋常。
要是一旦被其吞沒，那就再也無法逃離了。
想到這裡，真人猛地看向身後正被特級圍攻的腦花，然後猛地發動術式——
[變形]。
霎時間，偌大的身軀於混戰中驟顯。
原本人形的縫合線真人忽然身形極巨膨脹扭曲起來，不斷衍生變異的肢體形成肉山屏障，在眨眼之間護衛住腦花的身形。
眼睛幾人見狀，乾脆將咒力集中對準那座肉山，集火攻擊。
連發咒力的狂轟亂炸下，連帶原本覆蓋在下方石灘上的黑海屏障也在混亂間被打穿出好幾個漏洞，露出其下早已四處龜裂、碎裂成痕的地麵。
[轉變]。
相似的術式同時也從吉田咲口中吐出，被轟得零七八碎的肉山在兩股術式拉力下，猶如流動的固體般不斷顫抖，膨脹又坍縮——
最後徹底爆炸，汙穢滿地。
……
與此同時，某片蔚藍海線之中。
“啊，真可怕真可怕……”
黑發垂發被單手向後薅起，露出一雙狹長陰冷的深褐眼眸。腦花從深藍水域中站起來，唇角含笑。
“陀艮，能拜托之後把海水溫度再調得稍微高一些嗎？”
男人裸露身體走上岸，微微一笑，“泡在裡麵似乎有些太冷了。”
“噗！”披著白布，身體赤紅，形似章魚的咒胎發出古怪的聲音。
“真人嗎，他稍後就會回來的。”腦花溫聲道。
“你在搞什麼，好重的術式殘穢……”
金黃沙灘上，頂著一頭火山，目生獨眼的特級咒靈怒火衝衝，“你和真人背著我們去做什麼了？”
“彆生氣啊，漏瑚。”腦花聳聳肩，無所謂地朝對方說，“你的火星快要燒到我這裡來了，有點太過火了吧。”
“隻是去找受肉載體而已。”伸手裹上一件浴袍，腦花不緊不慢道，“……隻不過中途出了點意外，遇到個熟人，所以隻能暫時先放棄了。”
“熟人？”漏瑚不信任咒術師，即便是詛咒師，但對方依舊是人類。
“彆搞鬼，要是真人沒回來，信不信老夫立馬把你燒成灰燼！”
腦花未置可否，隻是在沙灘上隨意選了把沙灘椅躺下，又將一邊的電影雜誌蓋在臉上，才舉起手對著對方擺手示意。
“……該死的詛咒師。”漏瑚頭頂火山噴湧，但也隻能無疾而終。
書頁下，腦花閉上雙眼，月色下那雙從天而降的暗紅雙眼再次浮現眼前。
終於又見麵了……
腦花低笑。
期待我們的再次相會。
我最親愛的“女兒”。
……
“那隻特級跑了。”加菜子回到金田一三三身旁，貼近說，“他用巨大化作掩護，蓄力攻擊了地麵，舍棄掉大部分本體從塌陷的縫隙裡跑了。”
金田一三三：“我知道了，他死了嗎？”
她指了指血肉汙穢中殘缺不全的腦花。
“死掉了……”吉田咲恢複以往麻花辮少女的模樣，小聲說道，“對不起，屍體我似乎沒有保存完整。”
“沒關係，小咲。”
金田一三三搖頭，沒有著急解除[帳]，而是走近過去，蹲在腦花屍體旁，細細觀察。
死掉？
腦花會這麼輕易的死掉？
她不信。
“死透了嗎？”看了會兒，金田一三三詢問一旁的眼睛，“他身上有術式殘穢，能看出術式內容嗎？”
“這具身體已經腦死亡了。”眼睛說，“隻有術式殘穢沒法確認術式本身，看穿術式需要知道術式發動時咒力的運作和流動。”
“那隻特級的爆炸擾亂了術式的具體發動過程，沒法再進行確認了。”
金田一三三點頭，心下也差不多確定了判斷。
腦花跑了。
想到這裡，金田一三三乾脆扒光屍體的衣服，細細找起這具身體上有無縫合線一類的異常痕跡。但一通檢查下來，除了被炸殘的部分，其餘身體很完整，身上沒有任何縫合痕跡。
奇怪。
難不成這就是對方能在幾百年前那場圍剿裡逃脫的那個原因……？
心下疑惑，暫時又想不通其中關節，金田一三三乾脆決定先將屍體收起來，等之後再來研究。
等收好屍體，她才看向彈幕。
【腦花惡心歸惡心，挑皮的審美倒是一流】
【黑發紅眼，腦花你丫存什麼心思還要我來點你嗎……】
【不知道為什麼，腦花問三三腦子舒不舒服的時候，我總感覺他不對勁】
【不對勁就對了，腦花擱著玩自己的tr】
【哈哈哈哈哈，三三：你是不是背著我長腦子了？】
【空降就看到真人的我是否做錯了什麼？真晦氣】
【群毆就是最完美的戰術，而三三，你完美掌握了！乾死丫的】
【趁著打架功夫撈回惠姐她們了！這波簡直無敵穩】
【太好了，惠姐沒被詛咒，我就知道我推還有救qaq】
……
【真人果然苟，斷身求生，你屬壁虎的啊？】
【腦花真不愧是咒回第一苟王，千年王八萬年鱉，居然在領域裡遠程操盤】
【女兒女兒，腦花我看你也是魔怔了！快去治治腦子吧你！整天想peach】
【
……
【啊這，扒衣服什麼的，這是我能看的嗎？】
【老婆，摸屍體不如來摸我（興奮）（躺平）（流鼻血）】
【可惡，這不得讓腦花爽死！】
領域。
遠程操盤。
金田一三三看著彈幕，終於想通了其中關節。
難怪腦花能夠在圍攻下全身而退，原來對方根本沒有真正出現過。隻是通過某種術式將自己的意識投射進剛才那具肉/體裡，作為行事傀儡，參與行動。
真是謹慎。
被她奪走腦子，廢掉重要保命途徑的腦花如今行事何其慎重，連本體都不敢出現在她麵前。即便是自己的千年大計，也隻能躲在暗處唯唯行事……
是怕被她抓住要害，再無翻身之地嗎？
想到這裡，金田一三三轉頭走近尚未回神過來的伏黑津美紀，在對方恍惚的神情中，也伸手掐住少女的唇頰，迫使對方口腔打開。
沒有。
金田一三三仔細查看對方口腔內部，並沒有任何咒印或者異常之處，可見咒物並沒有在伏黑津美紀身上留下標記。
不過這樣還不夠保險。
思索幾秒，金田一三三放開掐著少女的手，身旁黑潮湧動。
比之黑夜還要黑暗的流質在明亮的月色下慢慢延展，拉長的陰影逐漸吞噬著伏黑津美紀纖細的影子。
“……你是……誰？”
被包圍在陰影裡伏黑津美紀忽然在這個時刻囈語出聲，像是有所預感“……我還不可以睡……惠還在家裡等我……我們今天吵架了……”
“沒關係，津美紀。”金田一三三應答說，“你們很快就會和好，辛苦了這麼久，就好好睡上一覺吧。”
從兒時小手指町的舊民居到現在的八十八橋下，小小的女孩子陪伴自己的弟弟從春夏到秋冬，甚至到最後遭遇詛咒之際，想到的也是剛剛和自己吵過架的弟弟。
腦花選中伏黑津美紀，大概率也是看上了這份姐弟情誼。
從夏油傑叛變起，她就深有體會。
腦花最擅長的就是玩弄人心。
話音落下，一枚黑色咒印在少女光潔額頭上赫然浮現。
……
“……津美紀？”
數分鐘後，佐藤在恍惚之間睜開眼，眼前是籠罩在月色下的八十八橋。
她有些茫然地移動視線，發現伏黑津美紀正平躺在狼藉一片的石灘中心，雙手交握在胸前，身下還有一灘陰影在慢慢收攏，像是一道正在暗合的門。
“津美紀！”見狀，她倒吸一口冷氣，撐起身趕忙跑到對方身邊，神情焦急地呼喚，“喂，快醒醒，津美紀！”
一邊的學妹藤沼也被這陣呼喊叫醒過來。她先是一愣，旋即也看見了，倒在地上的伏黑津美紀身下那扇關閉的“門”。
“佐藤學姐，伏黑學姐怎麼了？”對於昏迷之前的事，兩人都沒什麼記憶，隻是大概記得她們下了橋，發現倒在地上的社長，然後就是忽然暗下來的天空。
“還有社長……”藤沼看到了依舊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社團學長，“該怎麼辦啊？佐藤學姐！”
藤沼沒遇到過這種事，整個人異常慌亂，六神無主。
“先把人帶上去再說！”佐藤看不見伏黑津美紀額頭上的詭異咒紋，將人扶起挎在肩膀上，半拖著就往來時的山林返回。
她們不能在原地等待，這裡太奇怪了……
或許她剛才看到的，就是傳說中八十八橋裡下的“東西”。
越想越心慌，佐藤催促著學妹藤沼架著社長離開。
隻是越走，前麵原本看著不遠的路卻越是漫長。她們麵前好像出現了一堵看不見的牆，讓她們隻能不停地原地打轉。
“佐藤學姐……”
學妹藤沼的聲音突然變調，顫抖起來，“我看見有東西跟在我們後麵……”
佐藤臉色煞白，她沒有回答，因為她也看見了。
高大的人影憑空出現在她麵前。
狹長的眉眼，奇怪的劉海，厭惡的神情。
“猴子。”
佐藤下意識退後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