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得勝接了鋼筆後,隨手放在桌上,一會兒放抽屜裡,他沒打算用。
“陸伯伯還是沒原諒我嗎?我知道,您肯定沒原諒我,唉,算了,我這種人確實不值得您原諒,我這種人活著也是浪費空氣,浪費糧食,浪費資源……”
阮七七悲傷地歎了口氣,作出西子捧心狀,表情悲戚哀婉,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你又發什麼神經?”
林曼雲神情警惕,總覺得阮七七沒安好心。
她可不信阮七七會突然變得這麼懂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小賤人就是個癲婆,怎麼可能變成文明人?
“林阿姨,你怎麼可以說我是神經病?我一心一意為了你好,為了這個家好,你卻不領情,還在我心上紮刀,你……你太過分了!”
阮七七泫然若泣,我見猶憐,看得林曼雲十分刺眼,這一招是她經常用的,居然被小賤人學去了。
可惡!
“你天天在院子裡種資本主義毒草,要是被有心人舉報,我爹的前程都要被你毀了,說你蠢還不承認,成天就知道吹枕頭風占小便宜,一點腦子都沒有,我爹眼睛讓屎糊了,才會被你……”
陸野說著說著就上火,又要罵人,被阮七七攔住了。
“你彆這樣說,林阿姨就算再蠢,到底是你爹的小老婆,就算是以前的姨太太,也算是半個長輩了,咱們得懂禮數,而且你林阿姨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蠢,怕遺傳給孩子,這些年都在吃藥避孕,沒再給你生出蠢弟弟蠢妹妹,也是功德一件了!”
阮七七語氣很溫和,她長得就很文靜,還是軟萌漂亮的包子臉,隻要不發癲,還是很招人喜歡的。
陸得勝腦子有點亂,他有點不太適應這麼很乖巧的阮七七,心裡也很不安,總覺得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這死丫頭說發癲就發,一點預兆都沒有。
此時的陸得勝還沒反應過來,林曼雲卻麵色大變,驚慌斥道:“誰避孕了?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沒胡說啊,昨天我給你號了脈,你都吃十幾年藥了,我爹可是全公社最厲害的赤腳醫生,我不會號錯的。”
阮七七眨了眨眼,語氣特彆篤定。
其實她會號個鬼的脈,是陸家屋後的樟樹說的,她本來想挖點林曼雲的把柄,但陸家屋後的樟樹年紀太小,知道的太少,她問了半天,才了解到林曼雲經常吃藥。
小樟樹不知道吃的啥藥,它隻知道是林曼雲每個月流血時會吃,一連吃二十來天,然後停了,再等下個月流血。
阮七七一聽就知道是避孕藥,而且林曼雲現在都在吃,看來陸得勝是真老當益壯,六十幾歲的老頭了,那方麵的需求還如此旺盛。
“你吃避孕藥?”
陸得勝終於反應過來了,疑惑看向妻子。
他一直都想再生幾個孩子,但林曼雲說他年紀大了,精子不行,生不出來了。
而且林曼雲一直以來,都表現出很想再生的意思,所以這些年他一直都很自責,覺得是自己的緣故,才讓妻子沒能完成心願。
可現在居然告訴他,妻子生不出來孩子,是因為一直在避孕?
那她為什麼要說他身體不好?
還要表現出那麼想生孩子的意願?
陸得勝腦子一時間盤不過來了,林曼雲給他的印象,一直都是膽小賢惠善解人意的,現在這種印象被打翻了,他仿佛意識到,妻子其實並不是她表現出來的那樣。
“我沒有,老陸,你怎麼不信我?”
林曼雲表現得特彆委屈,眼睛都紅了,陸得勝又心軟了,覺得阮七七一個小姑娘,怎麼可能真會號脈,或許真號錯了吧?
陸野一眼就看穿了林曼雲的心虛,他這些年和這女人鬥智鬥勇,對她了如指掌。
他悄無聲息地潛進老頭子的臥室,從床頭櫃抽屜的最裡麵,果然找到了一盒白色藥丸,寫的是洋文,而且藥吃了一半。
“這是什麼藥?”
陸野拿著這盒藥出來了,他隻認識幾個簡單的英文單詞,看不懂專業藥名,但他猜肯定是避孕藥。
阮七七其實能看懂,但原身不懂英文,她懶得找借口圓,便說:“拿去醫院問一問就知道了。”
林曼雲臉色刷地變白了,腦子一片空白,不過她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主動認錯道:“老陸,對不起,是我騙了你,我不是不想給你生孩子,可我真的太害怕了,生解放和援朝時,我差點命都沒了,我……我不想死,就……就偷偷吃藥了,真的不是故意瞞你的。”
她很清楚,陸得勝最恨欺騙和背叛,如果讓他去醫院查出來,肯定很難原諒她,還不如她主動認錯,再好好哄哄,她有把握能哄好陸得勝。
陸得勝麵寒如冰,心裡也冷得像冰一樣,他不是氣林曼雲不生孩子,而是氣她欺騙自己。
和他好好說,他也不會強迫生孩子,可林曼雲表麵上答應她,背地裡卻偷偷吃藥,還把責任推在他身上,害他這些年都在自責。
這種行為是他最恨的兩麵三刀,偏偏做出這種事的,是他最信任的枕邊人,陸得勝心裡很難受,他突然覺得林曼雲變得很陌生,更不知道這女人瞞了他多少事。
陸得勝深深地看了眼林曼雲,從陸野手裡拿了藥,“這事就此打住,彆說了。”
林曼雲鬆了口氣,她還以為陸得勝被她哄住了,心裡不免有些得意,還朝陸野挑釁地看了眼,再怎樣老陸還是偏向她的。
陸野變了臉色,眼神很受傷,他以為陸得勝又要雷聲大雨點小的揭過去了,每次都這樣,對他是小事重罰,對林曼雲和陸春草他們,卻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陸伯伯,我送你的鋼筆,你一定要用啊,不用就代表你沒原諒我,我心裡真的好難受,都要喘不過氣了。”
阮七七又提起了鋼筆,還擠出了幾滴眼淚。
陸得勝皺了眉,他有鋼筆用,不想用這支。
陸野冷笑了聲,將他上衣口袋插著的鋼筆拔了出來,揣進自己口袋,再將阮七七送的鋼筆,插了進去。
還嘲諷道:“耕了十幾年廢田,顆粒無收,你都不計較了,怎麼七七一點小事你就要斤斤計較,連她送的鋼筆都不用,你可真有肚量!”
陸得勝咬緊了牙,好想罵幾句,可又不知道罵啥好,畢竟這兔崽子沒說錯,他確實耕了十幾年廢田。
他朝陸野狠狠瞪了眼,拔了鋼筆帽,在桌上的報紙上隨便寫了幾個字,意外發現這支鋼筆出乎意料地好用,比他之前用那支強多了,寫起來特彆流暢,而且用這支筆寫的字,都格外好看些。
“這筆挺好,以後我就用這支了,謝謝。”
陸得勝這回的道謝多了些真心,還覺得阮七七雖然癲了點,但送禮還是很真誠的,隻要這姑娘不讓陸野上門,他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客氣,陸伯伯喜歡就好,我明天就回老家了,下回給陸伯伯帶土特產。”
阮七七禮貌地笑了笑,提出了告辭。
陸得勝也沒挽留,他還有話要問林曼雲。
陸野和阮七七一起離開,他回部隊,先送阮七七回招待所。
“那支鋼筆是什麼來頭?”
陸野總覺得阮七七無緣無故送支鋼筆,肯定有深意。
“石荊紅那拿的。”
阮七七擠了擠眼,它還從樟樹那了解到,這支鋼筆是石荊紅的心頭好,經常插在衣服口袋裡裝文化人,那天要不是他太著急去抓劉紅玲,鋼筆也不會落在辦公室了。